容卿只感觉自己刚刚被一道外力阻挠,流光溢彩的结界早就化为了坚固的城墙。
他根本没有办法去到涟漪身旁。
此刻的他甚至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刚刚琉璃心为何会融入罗刹体内,更没有时间去分析如今的危急情形。
他寡淡的眸子落在结界中消瘦单薄的女人身上。
明明清冷如同谪仙,深邃的眼眸中又多了些许的心疼。
容卿只能静默的伫立在结界之外,守护着涟漪。
防止她下一刻体内的邪气和琉璃心相互碰撞,让她没有办法去平复这种波动。
他只能陪在她身旁,时时刻刻注意着她的状况。
如今琉璃心在她的体内,这就相当于又让她的实力更加强劲,恐怕就连他都不是涟漪的对手。
她若是剑走偏锋,恐怕整个兰国都不复存在。
可是终究是他担心太多了。
在涟漪用庞大的灵力将整个城池全部笼罩其中,隐匿在虚空后,圈在她之中的光晕也逐渐消失。
只是偌大的城池中,被日食之力侵蚀后,整个兰国都淹没在黑暗。
再没有太阳升起。
容卿抬眸看着跪坐在城楼上的女人。
她怀中抱着一个面色苍白,一身火红宫装的女人,女人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和红衣融为一体,还有不远处没有任何伤口,却没有呼吸了的老妇人。
罗刹体的威力就在于,当有一天潜影术大成,便能杀人于无形。
靠着琉璃心的加持。
涟漪做到了。
他不知道是悲是喜。
“你还是这么做了。”容卿的声音低沉沙哑,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仿佛他在陈述事实。
涟漪抬眸,眼眶通红,神色中流露出嗜血的光芒来。
她黑眸中潋滟着淡淡的紫光,一如那天初见。
他早就应该悟到涟漪的身世,却在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中心软了一次又一次。
每当她在他面前示弱,他便不愿让她为难。
涟漪像是拿捏了他不会把她怎么样一般,开口道,“死有余辜,难道你要替天行道杀了我?”
容卿后退两步。
现在的他根本就不配为那些百姓申冤,更不配替天行道去杀了涟漪。
他怅然若失的看向城门外的虚空,“是我的错。”
从一开始,他不应该心软,更不应该为她驻足。
他破了剑心。
最后沉溺于情爱之中,幻想着让涟漪去为自己改变。
早在一开始历劫结束之后,他就应该离开世俗,这样才能免去自己沾染凡气,乱了因果。
现在幡然醒悟,悔之晚矣。
“涟漪,晋军已退,收手吧。”
容卿闭上眼眸,将翻涌的情绪尽数压下。
他喉咙腥甜,一向白衣胜雪的出尘气质也消失不见,身上的星点红意宛如盛开的红梅,发丝凌乱的散落几根出来。
初见容卿便是这世上最为脱俗的存在,何曾这般狼狈过?
涟漪眼眸一缩,她垂眸看向怀中的汐月。
“国师和那群该死的百姓都说的对,一胎双祸,我是灾星,只是曾经的我不服气,偏要与天斗,蔑视因果,”
“只是姐姐不甘心。”
她说到汐月的时候,狠戾的眼中多了些许温柔。
涟漪挺多片刻后,接着说道,“每每看到我动了杀心时,姐姐都会劝我。”
汐月不认命,却无疑是最聪明的。
为了让兰国的百姓和国师认可,为了让父皇把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在无数个无人问津的日子,她付出了太多的努力。
就是为了证明国师算得是错误的,她们两个从来都不是祸端。
可明明就差一点儿便能改变所有人的印象了。
最后姐姐还是失败了。
容卿第一次从涟漪口中听到汐月的过去。
这个拥有琉璃心的女人,怎么可能让祸星。
分明是兰国初生的凤凰才对。
一朝沉寂,终将涅槃重生。
一时间,他沉默下来。
涟漪也没在意容卿有没有回答自己的话,她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他们算的还是出错了,自始至终的祸星只有我一个……以前的我不认命,可是现在我认了。”
凄凉的话语却透露出浓浓的无力感。
凡人,终究斗不过苍穹。
容卿眼中流露出心疼,他终究还是俯下身子,低了头颅。
“涟漪,在我心中,你从不是灾星。”
不论是知道她偷偷修炼邪术,和那本邪术做交易,还是最后违背他的初心杀人。
他一次次的降低他的追求和要求。
他在赎罪。
只是,这罪孽似乎愈发深重了。
许是容卿这句话安慰到了涟漪,她猛然抬头,泪水也适时的砸在地上,开出了一朵圣洁的白花。
他暗暗惊讶。
“你说得对,我要守护姐姐想守护的,哪怕我恨他们。”
她缓缓地站起身子,仰头看着天空。
日食后的天空笼罩着黑暗和白雾,未知的黑暗里甚至传来阵阵的嘶吼爆鸣声。
她看着汐月,笑着。
“姐姐,我带你回家。”
“以后你的责任我代你守护。”
下一世,不要再倒霉的做她的姐姐了。
一个人承载着所有人的爱和希望,光明正大的活下来。
不需要再去为任何人负重前行,她就是汐月,永远的做自己便好。
容卿看着她抱着已经了无生气的女人站了起来,步伐稳当的下了城楼。
她的肩膀太瘦弱,明明他徒手就能折断。
可是却又背负了太多太多。
容卿澄明的目光染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跟了上去。
涟漪将汐月带回宫中,并把兰皇跟汐月的棺椁摆放在一起。
在阴面,她只能把一切污秽和虚妄留下。
当然,还有永远也没办法回来的父皇和……姐姐。
在安排好兰皇和汐月公主的事情后,涟漪便倒下了。
此刻的她没了往日的疏离淡然。
就像无家可归的孩子一般,蜷缩起来。
容卿找到她的时候,她正抱着双腿,蜷缩着身子坐在凉亭中。
泪水顺着涟漪的脸颊落在地上,那一朵朵的花束带来了为数不多的生机。
容卿将身上的黑色大氅解下,披在了她肩膀上。
“容卿,如果我没有修炼邪术,没有听信那本书的谗言,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