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
方唐被红色触手用力勒着身体,感觉浑身都要被挤碎了一般。
那些触手拖拽着他,不断往后山而去。
雨越下越大,没有浓雾的遮挡,光线虽昏暗,却不漆黑。
借着血红天空的猩红光芒,方唐瞧见滴落在自己身上那些水迹,暗红无比。
那是快要凝固的鲜血,那是雨水。
拖拽方唐的触须,没一会儿就停下,变成了和天上落下的血水一样的液体。
方唐撑着地面用力干咳,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身上刚恢复一点力气,他就跌跌撞撞地往山下跑去。
游戏结束之后的学校,恐怖气息环绕,没有人类,也没有厉鬼,可泥土中半掩的是森森白骨。
“张老师!”
“失玉!”
“林老师!”
方唐试着对教学楼的方向喊了一声,回答他的连一丝回音都没有。
血雨越来越大,开始模糊视线。
他不敢在出声,总觉得自己的声音会引来比厉鬼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占据半边天空的大眼睛,以及远处那些巨型怪物。
“嗯呜呜……”
但是,心底的悲伤和哭意还是抑制不住,少年将注意力放在之前做的那些事上,埋头捡起一张张打湿的纸条。
“我想家了,很想很想。可是我记不起家人的样子了,我只记得现在的老师和同学,但,我感觉,我们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学校的后山和图书馆,老师都禁止学生们再去。”
“今天是我过生日,我没记错,杜老师和我说了生日快乐。”
“我应该已经是毕业了吧,我为什么我还是高三学生。”
“我们都死了,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尸体,可尸体又不见了,是我的错觉吗?”
“这个学校发生了什么?”
“我想我爸,想我妈了。”
“李老师说,这一切会结束的,让我们耐心地等着。”
“新来的那批学生,和我们都不一样,干干净净的,还很老。”
“我受等不下去了,好绝望……”
那些绝望不仅在纸条上,还有方唐的心里。
他知道,这所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大概是已经死了。
否则,他们不会活过后来的那几个月。
他第一次在游戏中体会到了愤怒和悲伤,还有死亡的恐怖。
死亡,意味着失去……
哒、哒、哒……
一抹黑色的伞角出现在后山下方。
邬喜撑着雨伞向方唐走来,直到停在方唐身后。
叮铃铃……
蹲在地上翻找的方唐动作一僵,立马转头看向邬喜拿在手上的铃铛,和夹在指尖的纸条。
那张纸很干燥,没有一点打湿的痕迹。
少年立即起身接过,纸上写着方唐熟悉的字迹。
“同桌,我说了,要保护你的,肯定会做到的。”
“别太难过哦,老师说要带我们回家了。”
“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再被人欺负了。”
“你真的太没用啦!”
“略略略,打不着!”
“……呜呜呜……”
看到最后一句,方唐又气又难过,猛地扑向邬喜,抱住邬喜的腰。
“前辈,这些都是游戏规定的吗?呜……失玉它们必须死吗?”
“前辈,我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游戏,呜呜呜……”
邬喜没有说话,轻轻拍着方唐的后背。
这个问题,她也不明白,甚至从未想过。
不过——
女人垂眸看向怀里的少年。
难怪人类喜欢生孩子,原来人类幼崽都是这么令人心软的吗?
“别哭了,我送你回去吧。”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邬喜开口。
方唐立即松开邬喜,用力摇头。
“前辈,以后我都不会来这里了是吗?”
“我可以在学校再看看吗?”
“这是我第一次上学,有同学还有老师。”
“……嗯,跟着我,别乱跑。”邬喜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这里已经没有游戏规则的保护。”
“远处那些诡异,不要盯着一直看,否则,我也没办法救你。”
“好的,前辈。”
被遗忘的世界,大概就是如此。
灰蒙蒙的,只有无尽的孤独和恐惧环绕,鲜血大概是它唯一的颜色。
遗弃的空间,色彩都是罪恶。
在学校的操场走了一圈,去了食堂和图书馆,还去了后山下,最后回到高一(15)班。
教室内的摆设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更加陈旧腐坏。
方唐走到自己的桌边坐下,从桌洞掏出作业本,拿出铅笔在上面画起来。
一眨眼的功夫,他便画了两个难以辨认的少年,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够,继续在二人身后添加其他人。
一直到纸面画不下第二个人,他才停下。
少年认真地将铅笔放回桌洞,又整理好课桌里的书本,然后拿着那张纸挂在黑板正中央。
做完这一切,少年后退两步,对着那张画挥挥手,做最后的告别。
而后,回头朝邬喜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前辈,我好了,我们回去吧。”
教学楼外。
天上落下的血水颜色淡了很多,似乎天空流干了血。
走出大楼,邬喜依旧撑着那把黑伞。
水珠落到上面,顺着伞骨滑下,在地面腐蚀出深深浅浅的小洞。
两人走得并不快,或者说,邬喜走得很慢。
等走出学校的大门,邬喜突然停下,她将雨伞塞到方唐手中,抬起右手在空中轻轻一划,空气里竟然慢慢出现一条半米宽的白色裂缝。
“进去吧,出去就可以回到你的世界了。”
“前辈,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方唐拉着邬喜的那只手并未松开,他仰头看着女人。
“你应该能看出来,我不是人类。”
她虽然没有刻意隐瞒,但也不曾遮掩,她不是人类这件事,很容易就能猜到。
果然,少年平静的点了点头,可,牵住邬喜的手并没有松开。
“那前辈,下个游戏我还能见到你吗?”
“不一定。”邬喜往后退一步,与少年拉开一米的距离,“走吧。”
“前辈。”方唐握着雨伞的手微微用力,“我们是朋友吗?”
“不是。”什么也不是。
“我和你的老师同学不一样的。”
她是真正的诡异,不是厉鬼,没有生前死后。
她……是那些将这个世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罪魁祸首之一。
恐怖世界并不在另外一个空间,而在人类国度高高砌起的围墙之外。
“前辈!”方唐心中涌起一股刺痛,“保重。”
“嗯。”邬喜点头,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看不到女人的影子,方唐才不舍地跨入那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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