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的脚下如按了发条,丝滑而平稳地向下而来。
巨大的裙摆遮盖住它的双脚,没有人知道它是走下来的还是飘下来的。
它像被设定好的程序,走到大厅的穿衣镜前,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
等它站好之后,周围的纸人拉开它背后巨大的落地帘,露出存放在里面各式婚纱。
做完这一切,纸人们一一排开,站在两边留出足够的空位,仿佛刹那间被抽去了生命,一动不动。
玻璃门对面的电子屏幕跳出红色的雪花,同时播放起《婚礼进行曲》。
在这种时候,放这样的歌曲,并不能让人感受到圣洁和喜悦。
方唐搓了搓冰凉的爪子,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手腕上的玩家通讯器熟练地跳转到倒计时页面。
又临时加班了。
等到冻僵的手稍微回暖,方唐才围绕新娘打量了一圈,然后走到那一排婚纱前,面露纠结。
老实说,这些婚纱没有一件好看的。
每一件上面都沾满了血迹,破破烂烂,仿佛从垃圾桶中捡起来的,有一些甚至还装饰了人类的眼球和牙齿。
“这件太漏了……不行不行……”
“怎么还有绿色的婚纱啊,谁结婚穿这玩意儿?”
“这件……嗯,漏是不漏……”就是……
好多眼睛耳朵,他不敢拿啊。
要不黑色这件,虽然知道它很脏,但是看不出来它很脏啊。
“就它好了吧……”方唐目光落在最角落一件看上去灰扑扑,但相对板正简洁的月白裙子上。
他伸手,刚要去拿,几道焦急的身影撞开他,一把抓起旁边另外一件华丽破烂的婚纱。
“这件!”
消失的玩家们出现在大厅,安茜欣喜的捏紧婚纱,其他人脸上也带着喜色。
“二楼过道中最大的那幅相框,新娘子穿的就是这件婚纱。”
“但是这件婚纱太破了吧?”方唐皱起眉制止。
这要是穿上去,新娘身上没一个地方遮得住啊。
没人在意方唐说什么,他们已经拿着裙子,走到“新娘”身边。
几个大男人按住新娘的胳膊,安茜立马熟练地脱下“新娘”身上原本那件婚纱。
诡异白得发黑的肌肤暴露在猩红的灯光中,方唐连忙背过身去。
没看到没看到!不会长针眼哒!
避开视线的方唐,看到邬喜坐在迎客的沙发上,当即蹭了过去。
身后,6个玩家成功给“新娘”套上“婚纱”,尽管婚纱之下,诡异的身上点和私密位置都露在外面。
方唐看着稍稍有些生气,怎么说“新娘”还是他的老客户,当时化妆都没为难他。
尤其是,当听到有人吹起流里流气的口哨,调侃:“呦,这怪物长得还挺有料嘛。”其他人相视而笑时,方唐实在是有点忍不了了。
他哗的一声从邬喜身边蹿起,气鼓鼓地指责。
“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就算它是诡异,你们也不能这样吧?低俗。”
玩家们的笑声戛然而止,纷纷回头看向少年。
安茜双臂环胸,笑着说:“小哥哥,大家开个玩笑而已,别这么严肃,这些都是怪物,难道只许它们戏弄我们,不许我们戏弄它吗?”
“是啊,又不是真的人类。”一个玩家在“新娘”胸口揩了一把,跟着附和。
“可……”就算现在是诡异,之前人家也是人类啊。
方唐想辩解,却见他们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如出一辙,默默闭了嘴。
就在玩家们沾沾自喜,等待着游戏广播宣布他们完成任务时,浑身僵直的“新娘”突然开始抽搐起来。
玩家们被这变故吓得连连后退:“婚纱应该没选错啊,怎么会这样?”
他们退开没两步,纸人就冲了上去,将“新娘”按在地上,撕扯它的纱裙。
大厅上的灯光也闪烁了起来,电子屏幕放出白光,殷红的鲜血流下,接着出现字幕——
“恭喜各位玩家完成任务,完成度50%,请在大楼内待满一个小时后离开。”
纸人和“新娘”形成了一幅淫乱的画面,电子屏幕上却播放着一场盛世婚礼。
洁白的婚纱,满脸幸福的新娘,尽管身体畸形却容貌英俊的新郎,以及宾客们的掌声。
这一切都与地面“新娘”尖锐惨厉的叫声形成鲜明的对比,叫人头皮发麻。
“完成任务了,还要待满一个小时,什么意思?”
“这根本就不是F级任务,才短短三天而已,我们都死了多少人了!”
几分钟后,“新娘”的惨叫逐渐虚弱下去。
方唐从屏幕上回过神,直接冲上去,推开那些纸人,将“新娘”护在身后。
“走开!你们这些坏人走开!不许欺负它!”
这场游戏的核心全是围绕着“新娘”,或许通关的办法也在“新娘”身上。
那套裙子,根本就不适合“新娘”,如果这些人真心为新娘挑选裙子,很有可能会像他在化妆间一样,平安完成任务,而不是现在这种情况。
玩家看到挡在“新娘”前的少年,一个一个表情难以言喻。
“你疯了吧,它可是诡异,不会想保护它吧?”
“小兄弟,你是新人容易心软,大家都理解,但是这种时候你就别圣父了吧?”
方唐没有说话,捡起之前玩家们脱掉的那件婚纱盖在“新娘”身上。
他伸手将掉落的银色王冠戴回“新娘”头顶。
“这件裙子是你喜欢的婚纱吧,那一定是最适合你的。”
“你穿这件吧!”
诡新娘眼角挂着血泪,仰头对上方唐的双眸。
忽的,它嘴角扬起一个诡笑。
方唐打了个寒颤。
屋内闪烁的灯光停下,电子屏上也跳动出新的通知。
“尊敬的玩家们,恭喜找到与新娘子最相称的婚纱。”
“今日游戏结束,请明天准时领取任务。”
安茜等人看着与诡新娘僵持住的方唐,脸上露出少许懊恼,但绝不是悔恨。
对啊,“新娘”是穿着婚纱出现的,它明明就自己选好了婚纱。
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诡异看着方唐眼底的恐惧慢慢垂下眸子,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二楼。
它走得很慢,每走一步,从它眼眶落下的鲜血,就落下一滴在地面。
嘭、嘭……
大楼的灯,从最上面一层层向下熄灭。
玩家看了一眼还坐在沙发上的邬喜,到底没敢这个时候套近乎,连忙离开大厅。
滴答、滴答。
楼里只剩下前台上的挂钟缓慢跳动。
啪——
一楼的灯也暗了下去,只有月光从外面落进来,笼罩住坐在沙发上的邬喜。
似乎是想困住她,又仿佛乖顺地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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