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没有声音，它把那些鸟兽的叫喊也紧紧包裹住，不管距离如何，听起来都遥远而不可及。
六耳从树杆上站起来，心念一动，再次化成风冲了出去。
她在浓雾中划开道口子，只是转瞬间，那些白雾就又再次聚合，仿佛是将她吞入那般。
————
悟空在苏醒的刹那就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劲。
身躯被青藤层层锁住，整个人吊在棵巨大的松树上面，怎么看怎么诡异。而且，醒过来的时候，她头痛欲裂，四肢沉重无力。那感觉，很像是刚从一场紧张的噩梦里苏醒，而身体却暂时没能从幻象的囚笼里挣脱。
好在她力气大，没过几下就挣开了青藤，落在这片白雾密布的土地上。
她昨晚明明是睡在距古庙不远处的棵树上，为何一觉醒来会跑到这种地方？是谁带她过来的？还有，如果她被什么东西发现动手的话，那古庙里的师父……
悟空咬起唇，强烈的不安让她手背上的那层绒毛根根竖立。
但愿假扮自己的妖怪有好好保护师父。她一边想着，一边迫使自己观察四周，想要搜寻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没过多久，她也意识到那些延伸出去的藤蔓恐怕就是林中妖怪真身的延续，可以成为突破口。
沿着它们找找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吧。
悟空摸索着，顺着藤蔓在视野狭隘的山林中穿行。水气清凉，可粘腻在身上的感觉却不好受。她走了很久，正当思考是否该换个方向找找时，一丝极其微弱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悟空急忙侧耳辨认，那声音渐行渐近，期间合着马蹄声——是敖烈？
“孙悟空？孙悟空你在哪儿？”
敖烈在找她？悟空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敖烈呼唤的应该是那个妖怪。
所以他们分开了？那师父岂不是……
悟空还没来得及为此忧心，猛然间觉得侧面袭来一阵风，她想躲开，可对方速度更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她的嘴巴，一手钳住她的脖子，飞身带她跳上高大的树杆上。
悟空的整个身体绷紧，刚要抬起胳膊肘击对方的腹部，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动，也别出声，等敖烈走了再说。”
她的动作为此僵住了。
妖怪？她怎么在这儿？还有她现在是在做什么？
让悟空知道是自己后，六耳手上也没再非常用力，但却仍保持在先前的位置以防万一。
敖烈的声音更近了，他从两人藏身的树下跑过，口中的呼喊愈发焦急。
“孙悟空，你到底在哪儿？回答小爷，快点！”
“孙悟空？”
就这样，悟空眼睁睁看着敖烈越跑越远。六耳彻底松开她的刹那，悟空飞快向外挪动身子，忧虑道：“你做什么？他在找你啊！还有，师父呢，师父他现在……”
“放心吧，师父一切平安，莫文还有悟净也一样，”六耳冲她摆摆手，叫停了她连珠炮似的提问，随后在她松口气的叹息里补充道，“还有，他叫的不是我，是你。”
悟空一时没反应过来：“我？”
六耳叹了口气：“我暴露了。”
悟空眨了眨眼睛，而后一下坐直了身子。
“什么？”
被悟空以那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六耳心里油然而生出挫败感来，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把发生的事情简短地说给悟空。
等讲完了，悟空惊愕地眼神却还是存在：“……没想到居然因为这个暴露了。”
“你的敖烈师弟现在正急匆匆想找你呢，估计是把我当做会对师父不利的存在了。”
计划被意外搅乱，悟空心里也多少有些烦闷，她看了看六耳：“那眼下，也只能说出来了。不过，你居然没借此离开，我倒是挺惊讶的。”
“说得轻巧，离开后我能去哪儿啊？”六耳下意识为悟空的话愤懑，可话说出口却意识到她把心里想法说得太坦诚了些，“咳，我是说，你之前也说过的吧，我要是真不管师父了，估计就会被佛界找上门吧，那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所以，你还想继续跟师父前行？”
六耳点点头：“因此就不得不先找到你和你商量喽。”
“商量什么？”
“商量怎么给你师父师弟们解释啊，”六耳苦恼地挠挠头，“总不能告诉他们我一开始确实想取代你，所以设计陷害了你，然后捅了你十几刀把你扔悬崖底下吧？”
果然，悟空阴沉着脸笑了笑：“说实话，被你这么一提醒，我还真想告诉他们实话呢。”
“……好吧，毕竟也是事实，你真想说，也就说了，”六耳认命似的摊了摊手，随后眼神一厉，“但是，关于我的来历，就解释说，我只是个迷恋齐天大圣的妖怪，所以偷学你的本领和容貌可以么？”
悟空嘴角一勾，反问：“怎么，难道事实不是如此？”
六耳摇摇头：“我说过，我就是你，并不是什么模仿你走火入魔的家伙。”
“呵，那你倒是解释看看，这从何说起呢？世上不可能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存在，除了照镜子。”
六耳的笑容有一小瞬间凝滞住，但好在悟空不曾捕捉，而是自顾自继续道：“但镜面里终究是虚幻，怎么可能变成事实？”
六耳浅笑依旧，却没能悟空所愿那样被诈出真相，她继续摇头：“我的来历，涉及到给予我生命之人的秘密。即便我不喜欢她，可予命的恩情始终存在，所以，我不能说。”
悟空盯着她看，那双和自己极其相似的眼睛里，也有和她极其相似的坚毅与固执，炙热，灼眼，足以触动人心。悟空丝毫不怀疑，即便是用最残酷的手段拷问，眼前的人也仍然依旧会是这个答复。
如果真如她说的那样，她就是自己，那么这份脾性，自己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
“我知道了，”悟空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了在我恢复之前，仍有一个可以保护师父的存在。我们的协约依旧。”
两人对视片刻，很是默契地握起拳头，相互触碰了一下。
然而，她们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突然从周围窜出无数青藤，像捕猎食物而潜伏已久的巨蟒，将猝不及防的二人狠狠缠住。
“哇啊！”
“他们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