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足足凝固了有很长时间。
百里花羞瑟缩在莫文为他准备的保护罩里，一时忘了外面仍不断尝试进攻的恶狼。比起那些野兽凶狠的獠牙，百里堰清冰冷刺骨、怨恨无比的话语则恶毒恐怖的多。
他慢慢捂住自己的头，失神望向地面。
“怎么……会……”他小声嘀咕着没有答案的问题。
许是将十几年如一日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百里堰清激动的情绪平静下来很多，他把目光从呆愣的百里花羞身上挪到莫文那里。
“朱先生。”他轻唤道，随后却不再继续。
被压在地上的莫文也多少被他方才爆发出的情绪所震慑，只是相比当事人，适应和反应便快了许多。他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从古至今，王权更替从没有纯洁可言。兄弟反目父子成仇之事屡见不鲜，有些越出色的君主，却又有可能对亲人残忍。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等价交换？
可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接受百里堰清的做法。
“堰清大人……”他终于还是开口了，“你何至于此……你的哥哥也从来没想做国王，否则他怎么会逃离这里五年都不曾回来？”
百里堰清舔了下嘴唇，别过头，像是对莫文哀伤的神情有些讪讪。
“朱先生，我可以最后给你一个机会。解开保护罩，我可以对你们师徒网开一面。”
“你不能放过他吗？”莫文答非所问，“你只要假装你哥哥从没再出现过不可以吗？不是很多人都以为他命丧火海吗？”他渴望从百里堰清迟疑的神情里缓回那一点点的怜悯，“只要你能松口，我和师父帮他们举家离开，离宝象国远远的，也不可以吗？”
百里堰清看向保护罩里的百里花羞，此时他似乎已经有些接受现实，只是麻木地抬头看向他，似是完全接受了既定的死亡。
微微合眼，那些他最不想想起的过往翻滚而来。
那个总是陪在自己孤独幼儿期的哥哥，那个总是在自己被关禁闭时找父王求亲的哥哥，那个虽然蠢傻却真的是真心真意爱自己的哥哥……
然而，回忆里有多么幸福而让他动摇，他就有多么笃定自己的决定，也就有多么清醒：再美好也不过是往昔。
睁开眼睛，那一抹闪现过的柔和犹豫便像是忽而吹过的风般消逝，百里堰清再次转头看了眼莫文。
“朱先生，你若是答应我解开我哥哥的保护罩，我可以抓回那四只恶狼，换一壶毒酒，留我哥哥一个全尸。”
莫文心冷了一下大截：“堰清大人……”
百里堰清便不再等他说下去，长叹一声。
“既如此……”他顿了顿，忽然义正言辞道，“大唐来使朱莫文，蓄意推前太子殿下百里花羞入赌兽场，至百里花羞丧命，罪无可赦，株连同行师父及同门兄弟。”
百里堰清抬头冲那几个黑衣人点头示意：“行刑吧。”
“百里堰清！”莫文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我给过你机会。”百里堰清垂下眼睛，“我倒不信，等你死了，这保护罩还在。”
“你……”莫文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可刚刚有这样的苗头便被那几个身强体壮的黑衣人按回地面。
寒光瑟瑟，利剑贴在了脖颈片刻，又缓慢举起。
莫文浑身颤抖，咬牙闭上了眼睛。
突然有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冲了下来，身上的黑衣人发出几声闷哼，随后那股束缚感便从头颅和腰背上消失。紧接着，他被一只手猛地拽起来，带入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谁再敢靠近一步，俺老孙杀了谁！”
被突然袭击的几位倒在地上一片呜咽，剩下的人马见状吓了一跳，刚想冲上去又被那声厉呵逼得后退几步，尴尬着轻易不敢上前。
“师兄？”莫文看清是悟空后松了一大口气，“师父呢？你不是去师父那里了吗？”
“师父已经让悟净带走了，我是专门过来救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莫文眨眨眼睛。
悟空瞥了他一眼：“你以为只有你被这群黑衣人围攻了？”
随后，她换上怒气腾腾的脸转向被团团护住的百里堰清：“百里堰清是吗？胆子不小啊？算计都算到俺老孙的师父师弟身上了？活腻歪了吧？！”
百里堰清轻轻皱眉，听了悟空的自称大概猜出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那个和尚的大徒弟？”
悟空撇嘴默认。
这边，从转角匆匆赶来浑身带上的玳影，衣服有被烧焦的痕迹，他跪在吃了一惊的百里堰清面前：“陛下，属下无能……”
此话刚落，赌兽场内又传来恶狼的惨叫，将众人目光吸引过去。
长刀浸满鲜血，奎木狼脸上和衣上同样沾着滚烫的红色液体，手里拎着一只恶狼的头颅，身下是刚刚落地不久的身子。
她挥手甩掉恶狼的头，扔到其他几具头身分离的尸体旁边。
“百里堰清！”她恶狠狠道，“你果然还是没放弃要杀了花羞的歹意！”
“木狼？”百里花羞像是猛然惊醒，他冲到保护罩旁边。
百里堰清被这飞快转换的局势弄得有些恍惚，却又很快调整过来。
“原来是你啊？”百里堰清略微吃惊一下，居然笑了出来“不仔细看还真没看出来，你比五年前还要彪悍地多呢。”
奎木狼甩掉刀身上的鲜血，怒瞪着百里堰清。
“如此一来，倒是来齐了。”百里堰清却是不怕，双眼在悟空莫文和奎木狼百里花羞之间来回穿梭，末了停留在悟空身上：“孙先生是么？我并非一开始就想伤害你师弟与师父。若朱先生同意解开我兄弟身上的保护罩，置身局外，我可以发誓不再找你们麻烦，送你们出边关继续西行。”
“你答应让我们带花羞先生走得远远的，我就同意解开保护罩。”
百里堰清不悦地蹙额，看到悟空耸耸肩，颇有些宠溺道：“你也看到了，我师弟怎么选择，我都支持。而且，我绝不会让人伤害他！”
“既如此……玳影。”百里堰清深呼吸一口，像是下了一个决断。
“属下在。”
百里堰清再度看了他们一眼，决断似的命令道：“全部都上，今日我便赌上一赌，和这件事情，彻底做个了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