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悟空愣了愣。
高老喘了口气,继续说:“宾客吓得不轻,我也险些背过气去,他见事情败露,掳了我女儿关在了后院。我想与他说和,让他离了我家放弃当我的女婿,他却是怎么也不同意!”
谁料,悟空听了他的表述,眼里却是划过鄙夷之色,但不是对那妖怪。
“甘愿入赘,任劳任怨,对你女儿又好,你们却只是因为模样丑陋就赶他。换成谁都不会同意吧?”
原本啼哭的高老愣住了,神色尴尬,枯黄脸上泛红,哆嗦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玄奘察觉了高老的难堪,赶紧拉住悟空的衣服,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话,扭过头对高老欠起身子,“高老,得罪……”
高老强挤出一个笑容:“啊……无事无事!令徒说的不无道理。只是那妖怪吓到了小女,夜夜啼哭,不许那妖怪进门。妖怪恼怒,隔三差五就来庄上祸害村民,还总是唤来狂风暴雨,目前已是犯了几次杀孽,所以我才不得已想找人除他……”
玄奘微微点头,心下了然,转身扯了扯别过头的悟空,小声道:“高老有些地方确实欠妥,但是现在这妖怪行凶杀人,那就是妖怪的不对了。你别耍性子,就算不为高老,也得为庄上其他人着想,暂时忍忍,帮他们个忙!”
悟空撇撇嘴,终究还是耐不过师父的请求,只得叹口气:“知道了!我一定帮着抓到这只妖怪!”
高老欣喜,连连称谢:“多谢高僧!”
“对了高老……”悟空转过身,态度缓和了一些,“方才你的那个下人说,你们已经请了一个术师,在山上?”
高老这才幡然想起,一拍脑袋:“哦对!差点忘了!前日有位云游的阴阳师来了庄上,听说我这件事后说要帮忙,今天一早就去山里勘察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阴阳师?”悟空摸摸下巴。
高老的眉间扬起笑意:“是个16岁的小伙子,模样挺俊,我很喜欢他!
“16岁就是阴阳师了?他不会是骗你的吧?”悟空好笑,完全不相信这么年轻的人可以成为职业阴阳师。
“是真的,他到这里当天,就解了那妖怪的咒让那暴雨停了,还收了游荡在全村的恶鬼。”
悟空听后吃了一惊,眼底抹过好奇,笑了:“诶?那他还有点本事嘛!”
“可不是!只是……”高老原本笑着的脸变得忧心忡忡,“他去了一天,还未回来,我多少有些担心是不是出意外了。”
悟空用手指转了转左耳侧的唯一一小缕稍长的毛发,把玩了几下,道:“那这样吧!干脆我也去山里看看!若是那妖怪在山里设了什么祸害人的法阵,我也好帮你们破除了!”
“如此再好不过!”高老激动的整个人回光返照了一般。站起身连连道谢。“若是捉拿了这妖,我当以重金相谢。”
“重金倒不用!”悟空摆摆手,“只要我不在这段时间你们照看好我师父就行!”
高老欠身:“一定!一定!”
“师父你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悟空安顿好玄奘,匆匆摆手告辞后便跑到门外,下一秒已飞上空中,消失在了众人视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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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虫鸣花敛。旭日已经褪去,柔和的月光取而代之,普照在大地之上。微风拂过,小心翼翼侧身行走在树叶间,生怕打搅这群沉睡的精灵,却事与愿违,引来阵阵沙沙的抱怨声。密林昏暗,山野里回荡着野兽的低吼,只闻其声不见其身,颇有些恐怖。悟空穿梭在树干之上,随意地四下观望,查看着有没有人迹或是妖术的残留。
她不知跳了多久,觉得累了,索性在一棵树上坐了下来,倚在主干上歇息。
薄薄的云雾掩盖在了月轮前,仅有的一点光芒被挡了去路,山谷陷入更深的昏暗中。;悟空的脸没隐藏在阴郁里,捉摸不透神色。
其实她并不容易累,哪怕是跑上一天,也不见得会停下歇脚几次。只是这回她没了动力,总觉得浑身肌肉使不上劲,动了没几下就想躺下歇歇。
悟空望着月亮,心里依旧没有心甘情愿帮助高老。如果不是师父开口,她早就干脆的谢绝了委托,领着师父到别处求宿了。
她向来讨厌势利眼,哪怕共处一室都会觉得厌恶。只懂得相看外貌的更是被她不齿,纵使隔了一里也要退避三舍。
如果不是他们的偏见和外貌上的嫌弃,那妖怪恐怕会安安实实在他们家过一辈子,辛苦干活,任劳任怨,不会无故伤人。虽说现在这妖怪杀人造孽应当受罚,但是从源头上看,多少也是高老以貌取人的结果。
真以为相貌堂堂就是正人君子?只可惜她五百年前早就看透了天界一众人丑陋的嘴脸。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可就不知道在筹划什么了。招婿入赘本就该看能力和品行,找个风度翩翩的君子,还真放心他会一辈子憋屈在妻子家不成?
想到这里,悟空摇了摇头,对高老一家的坏印象不减反增。无奈,师父有令她不能不从,况且妖怪既然已经杀人,也应受到惩治。
她坐起身,刚想继续搜寻下去,突然树下蹿过一道橘黄的身影,竟是一只猫妖。那猫妖浑身都是邪气,也不知已经杀了多少人,跑过的速度极快,周围的长草在它扬起的风中倒向一边,久久没能恢复。
悟空一眼看出了猫妖身上的邪气,自知是一祸害,站起身手伸到耳畔,打算抽出金箍棒。
就在这时,一个清丽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妖怪!哪儿跑!”
被树叶遮挡住大半的视线里,匆匆跑过了一个青衣少年。
——
那一瞬,悟空觉得周围的时间仿佛静止。
舞动的风不见了,沙沙的叶响停了,似乎就连她鼻尖的吐息都变得不可触摸。月光是否暗淡,她全然不知,但却直觉的感受到,此刻少年的脸庞却如同在白昼下一样清晰。
飘逸的粟黑发中长发,比墨色还要浓郁的眼眸,无底洞一样将她吞入其中。
胸口的悖动戛然而止,下一秒却如鼓点,咚咚的声势下企图冲破她娇小的身躯。血液如同倒灌,浑身的肌肉发疯似的颤抖、叫嚣。视野有了眩晕,却独留一个身影,万般清晰。
在这一刹那,就连花瓣的飘落都显得那么飞快,快到残留了香气,扑打在悟空脸庞。
莫名的熟悉感在香气中弥漫,久别重逢似的欢喜,激动,振奋……齐齐涌入心头,感情的碰撞让悟空不住颤抖着身体,眼睛愈加发愣。
——
奇怪!悟空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我在哪里,见过他吗?
——
骤然间,跳动的心脏被什么东西突然堵住,脑海里波涛翻滚,最深层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发酵、膨胀,却被不知名的东西束缚住、压抑着,搏斗的激烈引发肉体的崩塌,撕裂的疼痛席卷全身。
悟空被突如其来的头疼惹得险些栽落,她匆忙扶住树干,这才没有从树上掉下来。
空气似乎变得稀薄,悟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源源不断地为似乎停止了工作的大脑供氧。
再回神时,那粟发少年已经消失,在追赶猫妖的路上隐没了身影。
悟空慢慢坐下来,怔怔地回想起方才的种种。
是错觉吗?可为什么会有错觉如此的剧烈而真实?在看到那个少年的一刻,她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一股窒息,而后是绵延不绝的熟悉感,仿佛内心一口尘封的钟被再次敲响,震动惊醒了整片大地,和着响声共鸣。
悟空转过头,看着少年离开的方向。
应该是错觉吧?虽然很熟悉,但她确实没有见过这个少年,重逢似的情感为什么出现她一概不知。
罢了,悟空晃了晃头。不去回想了,那个少年想必就是高老口中的道师。撇去刚才的震惊,她也观察到这个男孩的修为不浅,气质也算上等,的确惹人喜欢。
既然他在追这猫妖……悟空摸了摸下巴,调皮的笑容再次爬上嘴角。
不如就去看看吧,说不定还能逗上这小子一通,探探他的底细。
这样也好弄明白,自己方才的感觉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想到这里,悟空再次站起身,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树干上。只剩下几片慢慢飘落的树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