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气氛静谧,不仅是天子想知道这造出纺织机的是何人,连一旁的洪公公都在悄悄期待着余时章的回答。
余时章在心中回想着信上的内容,长子在信上说,造出纺织机的人,乃是他柳阳府衙的一位县令。
并且这位沈县令,还是个女子。
女子县令,还是今年赴任的。
余时章看信时,只一瞬脑海中便有了人选,虽他只是记得那名女子姓沈,但如今一听姓沈的女子县令,倒也是能对得上号。
并不是说那女子的模样有多令人深刻,他们这把年纪了,看人自然不会只看模样,一个人的外貌对他们来说,不论好坏,都是不足一提的小事。
他能记住那名女子,只是因为她是那届科考中,为数不多的通过殿试的女子。
但那时余时章对她的评价并不高, 可以说两父子看人的眼光竟是一模一样。
学识不错,灵气不足。
这也是那时余时章对她的评价,后面吏部那女子调去了哪儿,他也没关心过。
没想到如今竟是这般的巧,那女子竟去了他儿子的府中任县令。
更令人讶异的是,那女子赴任仅半年不到,就有如此大作为。
不论是高产水稻还是纺织机,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让一名县官官路亨通,没想到那女子竟是一下子就造出了俩......
这......
余时章当时看信,便怀疑起了自己。
他没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辈子,看人的眼光反而不准了起来,竟是让明珠蒙了尘。
好在真金不怕火炼,那女子就算到了地方上,就算只是任了个芝麻官,依旧是能让他们这些在上京的人为之震撼......
“爱卿?”
天子见余时章不说话,唤了他一声。
关键时刻,这人竟是当着他的面愣起了神。
若是殿中还有其他官员,余时章这一反应,在他人眼中,可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天子问你造纺织机之人是谁,你却迟迟不答,莫不是......不想说实话。
但此时天子心中却并未多想,若是余时章并不想告知他造出纺织机的是何人,那他方才直接替他儿子接了这功劳便是。
他何必先给自家儿子推了功劳,这关键时刻又墨迹起来,岂不是多此一举。
余时章回过神来,见天子面上有些疑惑,赶紧认错。
“陛下恕罪,老臣方才走神了,只因这造出纺织机之人,陛下应当有些印象才是。”
“哦?”
天子闻言挑眉,照余时章这话来看,那造出纺织机之人应当是他大周官员了。
“别卖关子,赶紧说。”
余时章点点头,说道:“这造出纺织机的,是柳阳府的一名老匠人,唤乔师回,但犬子在信上说道,这拿出纺织机图纸之人,则是同安县的县令,唤,沈筝。”
其实一开始沈筝与乔老商量过,上禀纺织机之时一定要将他带上。
并且按照她那时的想法, 这功劳其实应当她与乔老一人一半的。
也就是说她拿出了大致图纸,但最后造出的纺织机也是经过乔老改良而来的。
沈筝这样做,也是有自己的意图在其中,她在工匠这一行上道行有多浅,她自己心中自是门儿清。
若是她将这功劳直接大包大揽下来,那到时候工部的人一来,与她多交流几句,她便是连底子都交代干净了。
但那时她说与乔老听之后,乔老是死活不同意沈筝分她一半功劳。
按乔老的话来说,他能靠着沈筝给的图纸造出纺织机,已经是莫大的荣誉了,若是他又将沈筝的功劳分走一半,那岂不是沽名钓誉。
那时的沈筝无奈极了,颇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奈何乔老说得头头是道。
且乔老不明白,沈筝为何要将到嘴边的香饽饽往外推,便问了沈筝,这图纸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沈筝哪能说实话,还是咬死了是世外高人所给。
但沈筝心中也知道,往后她拿出的东西越多,那这理由便会越发的站不住脚。
到时候,她只能虚构一个“梦中的世外桃源”给众人了。
其实在沈筝心中,自己与陶渊明还颇有些相似,系统就像是自己与“世外桃源”连接的桥梁。
她敢如此冒险行事,也是系统给了她底气,她心中始终坚信,只要自己能努力带着同安县,甚至大周国越发得好,那大周就越没人敢动她......
虽说这话有些狂悖,但理却是哪个理。
一棵一直能下金子的摇钱树,谁愿意一次性将她连根拔起?
“沈筝?”
天子闻言蓦然一愣,这名字竟是有些耳熟。
他眉头轻皱,脑海中不断回想,这名字一听便是个女子,为官的女子?
片刻后他脑海中闪过了一个身影。
莫不是!
天子音调都提高了不少,问道余时章:“可是今年殿试,朕钦点的那名女进士!”
不待余时章回答,天子又喃喃道:“是了,是了,那女子就是姓沈!”
天子此时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竟是直接在殿上大笑起来,这笑声令殿外的侍卫都有些愣神。
也不知今日永宁伯给陛下带来了何等的好消息,竟能让陛下如此开心。
殿上的余时章与太监洪公公,也被天子这声笑搞得一愣,为何天子听到造出纺织机之人是那名女县令,会如此开心?
下一刻天子的话,便解了他们心中的疑惑。
“哈哈哈哈哈,沈筝,好一个沈筝,朕如今倒要看看,那群迂腐的老家伙,还有谁能与朕叫板!”
“不让朕开新政,不同意朕允女子参加科考?哈哈哈哈哈!朕倒要看看,如今他们,他们谁还敢再让朕三思了。”
余时章悄悄看着天子欣喜若狂的神情,突然明白了天子所想。
如今这位天子,可与前朝那些天子不同,这位天子在朝堂之上,与众官员力争,就是为了推行女子科考一事。
当时那场面......
余时章现在回想起来,都是一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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