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eep死死看着观赛屏上的高马尾少女,眼眶滚烫。
Carp变了,又好像没变。
四年前的Carp,就像阳光下的向日葵,朝气蓬勃。
锋矛签合同时许诺得天花乱坠,其实只是拿她们制造全女队噱头,打响俱乐部知名度。
一开始大家不知道。
直到发现俱乐部的资源只倾泻给主队,她们得不到系统的训练,却要奔走于各种五花八门的野鸡比赛。
她们抱怨,叫屈。
Carp是队里最小的那个,却反过来安慰她们,“主队只是起点高。”
“我们不比他们差,可以做到更好。”
Carp天赋很高,逐渐成为队伍的领头羊,赢得比赛似乎理所当然,输了也不焦躁不气馁。
爱里长大的小女孩,从容又自信。
而她呢?
她入队时十六岁,悟性低,基础差。
Carp一次就能熟练掌握的训练内容,她要反复练习,才能踉踉跄跄跟上脚步。
父母亲朋全都不看好,老师同学讥笑她不自量力。
可她要强。
义无反顾扎进这个圈子,憋着一口气要出人头地。
勤能补拙,无数个深夜,训练室里只有她的身影。
她花了别人两倍的时间,才换来别人一句随口的“有点进步”。
Carp却能毫不费力获得欣赏和认可。
她嫉妒又崇拜。
嫉妒Carp能轻轻松松登上自己努力许久也够不到的高度,又钦慕她的强大可靠,能带自己走向胜利。
直到在韩国,Carp冲进包厢去救不认识的人。
那一瞬间,她害怕又愤怒。
怕的是东窗事发,被官方判定打架,牵连到她。
愤怒的是,Carp有卓越的天赋,不全力准备能让她们一举跨入最高联赛的晋升赛,在这种节骨眼上多管闲事。
和Carp分道扬镳,是从那一刻就注定的结果。
如今RD的假赛初现端倪,主持人的提问敏感又尖锐。
她在同流合污的悬崖边,只等一个答案,决定她幸存还是堕亡。
Carp却没有落井下石。
工作人员敲门让他们上场,Sheep狠狠抹了把眼眶,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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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导播消息,第三局,RD终于选择了换人。”
解说A道,“看来RD也清楚,再这么下去就是不尊重对手了。”
“我看你是想被罚款。”
解说时不能带有主观意识和情绪,解说C无可奈何瞪一眼解说A,接过话,“RD把替补Alex换下去了,我们看到Sheep选手走在队伍最后。”
“恢复了全首发阵容的RD,能不能在第三局扳回一城呢?”
解说B看着双方队员上台,“DLB这边已经进入比赛间调试,RD那边慢了一步,似乎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会……等一下。”
他看着Sheep脱离部队,不解,“Sheep选手这是?”
RD教练走在最前,根本没发现尾巴少了个人。
直到听见解说的疑惑,他回头看见Sheep走到了舞台中央,脸色顿时一变。
“不好!”
教练从比赛间冲出去,主持人却已经先一步过去询问。
Sheep从主持人手中要过话筒。
“大家好,我是RD的先锋选手,Sheep。”
舞台上的巨大射灯晃得眼睛疼,她死死掐着手心,努力让声音不颤抖,“我拒绝上场比赛。”
“我要揭发RD战队打假赛!”
观众席静谧一瞬,如滚烫的开水沸腾起来。
现场的工作人员拦住了RD教练,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绝望又愤怒的怒吼,“她在撒谎!她是DLB的卧底!”
“她们一唱一和,污蔑我们RD战队!”
Sheep掏出手机,把话筒抵到麦克风上,她的质问和教练的威胁,通过音响传遍现场每一个角落。
假赛像是阴暗角落滋生的细菌,除不尽也灭不掉。
但在决赛的现场,在所有现场观众和直播镜头前,公开揭发自家队伍假赛。
这是开天辟地的头一遭,也是特大事故。
观赛席中,几大赛区的负责人都站起了身,面如土色往后台赶。
“妈呀,自爆卡车。”
DLB的比赛间里,饺子捧着耳机目瞪口呆,“连录音都有,Sheep这招不会是学的弈哥的吧。”
沈弈黑脸,“别把她和我扯到一起。”
“RD假赛,那比赛还打不打鸭?”
Zero歪着脑袋疑惑,丸子只剩叹服,“真被瑜姐的赛前采访说中了。”
假赛违法,官方第一时间中止了比赛,并且报了警。
RD全员进了警局,和RD交手过的队伍和选手都要配合调查,录入口供。
DLB也不例外。
录完口供,莫斯科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行人走出警局,就看Sheep向他们走来。
唐礼瑜顿住脚步。
沈弈示意老何带其他人先上车,他往后退了退,为她们留出一片单独交谈的空间。
“赛前采访,谢谢你。”
Sheep深吸一口气,慢慢道,“我没想到你会帮我说话。”
这件事在电竞圈引起的震动非同凡响,国内外的社交平台上,热搜早就炸了。
大家齐刷刷辱骂RD,上到俱乐部下到队员。
唯独放过了她。
如果不是Carp肯定她对冠军的渴望和追求,她不可能这么轻松脱离舆论漩涡。
Sheep看了眼不远不近守着的沈弈。
Carp救对了人,得到了DLB的庇佑,得到了队友的爱护,沈弈的宠溺。
而她呢?
“或许一直都是我错了,当年我确实不该拦你,也不该指责你。”
Sheep苦笑一声,“早知道包厢里的人是沈弈……”
“你搞错了主次。”
唐礼瑜神情平静的打断她。
“四年前我救人,并不知道他是沈弈。我只知道他有危险,所以我选择救。”
“今天也一样。”
她眸光清澈,“我尊重每一个认真对待比赛的选手,所以把知道的客观事实说出来,仅此而已。”
“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始至终,我们都不是一路人。”
唐礼瑜迈开步子,“就这样吧。”
莫斯科街头的积雪凝成坚冰,又湿又滑。
沈弈站在路灯下,灯杆上挂着冰坨子,他掰下来捏在手里,冻得一边换手一边哈气。
唐礼瑜走得很慢,再抬眸时,他已经拢着手朝她迎来。
“小鲤鱼,快看。”
沈弈摊开掌心。
晶莹剔透的冰坨子被他融成了两团,一团勉强看得出鱼的雏形,另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
他手冻得通红,冰坨子被捧到她面前,“小狗狗和小鲤鱼。”
“可爱吗?你喜欢吗?”
路灯下,沈弈的眼如紫水晶熠熠发光,唐礼瑜忍不住笑了,抬手摸摸他被雪水打湿的额发。
“可爱,喜欢。”
她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温柔。
“永远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