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弈一脸别扭,想躲又不敢躲。
“哥在办公室。”
他低声说,“您上去看看吧?”
沈阿姨又抓着他问了几句,直到沈听风闻讯赶来,把人领走。
会客厅重归安静。
“……我是私生子。”
沈弈动了动唇,声音很低,“我妈出嫁时年龄不够,只办酒没领证。他出去闯荡,在外面偷偷结婚,两头好。”
“我妈反而成了见不得光的那个。”
十岁之前,他的家只有得知真相每天以泪洗面的母亲。
十岁后,他抱着一坛骨灰走进沈家。
父亲的脸上还有淤痕未消的巴掌印,沈阿姨雷厉风行走过来,抹掉他脸上泪痕。
父亲真正的家里,竟然有个比他还大的儿子,他们只差一岁。
沈听风人如其名,端方有礼谦谦君子。
而他呢?
父亲的不负责让他沦落为私生子。
他的骨子里,只有经年累月沉淀的阴郁,黑暗,孤独。
小鲤鱼会不会也觉得他见不得光?
“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
沈弈垂了眸,语气颓丧,“以前的我很差劲。孤僻,没朋友,谁都不喜欢我……”
耷拉着脑袋的小狗狼狈又自卑,唐礼瑜看了他好一会,干燥温暖的指尖勾住他手心。
“长辈的过错不是你的污点。”
她声音轻柔和缓,“你不差劲。”
“你一直很优秀。无论现在,还是四年前。”
沈弈轻轻眨了下眼。
四年前,他还在HTK二队,不出挑,也不特别,泯然众人矣。
那时的他哪里好了?
唐礼瑜瞧着他眸底的疑惑,唇角微扬。
前天雨夜直播,沈弈的手机铃声在她直播间响起。虽然说了是狗狗,但广大的人民群众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
cp超话一夜暴涨几十万粉,粉丝到处挖掘他们同框的照片。
她意外看到一张四年前的旧照。
照片里,沈弈穿着HTK二队的队服,表情严肃的和队友说着什么,有一队穿着银白队服的女选手刚刚下场,和他们擦肩而过。
她认出了自己的身影。
“有个人说过,'电竞从来没有男女之分,实力才是职业比赛的入场券'。”
唐礼瑜复述着他四年前说过的话,“身份并不重要,人品才是决定优秀与否的标杆。”
“能说出那句话,在我心里,你就已经是最优秀的存在。”
“……”
沈弈脑中雷达炸响。
不是他的错觉。
四年前,他真的见过唐礼瑜。
心脏跳得又急又凶,沈弈一把反握住她的手,“……我记得那场比赛。”
“我打职业是因为沈听风,但一开始,我并不喜欢选手这个身份。”
他定定的看着她,“我对它有了新定义,是因为那场比赛的你。”
那个时期,无畏除了初具规模的最高联赛,其他比赛都不算正规。
说难听点,就是不三不四,乱七八糟。
他在HTK二队的生涯更像是混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赛程,队友们的心思不放在训练上,反而钻研如何讨好俱乐部高层。
晋升到主队,才有机会打最高联赛,才可能被沈听风所在的战队看中。
梦想在HTK的混乱中变得远不可及,他逐渐厌恶看不见未来的奔波,只是为了追上沈听风的脚步一直忍耐。
那次比赛,锋矛上场在他们之前。
他看完了全程。
当年的比赛还没给选手配备专门的镜头,他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
她也不叫Carp,叫Sharp。
对手很强,但她的队友很菜。
锋矛能赢,完全因为Sharp的突击以一挡五,力挽狂澜。
她锋利又尖锐,是赛场上撕破敌人布防的一把利刃,穷途末路的困境被她一遍遍逆转,强大得令他忍不住欣赏。
她和那些只为了混点履历和奖励的家伙,一点都不一样。
所以在台下擦肩而过,队友说出“女孩子打什么职业”的时候,他才会那样愤怒反驳。
“发生那件事后,我犹豫是离开还是继续。”
“我不愿意再打守卫,也不确定转职后,在职业赛场上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沈弈摸了摸自己的紫发,“直到我想起你。”
“你的打法不特别,但有他们没有的拼劲。那场比赛锋矛没有胜算,是你的敢打敢冲破开了死局。”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未来。”
她用一次次的极限突破,刷新他对职业选手拼搏和敬业的认知。
他意识到,不是所有选手都像队友一样当混子。
有些事也不是做不到,而是没去做。
后来他毅然决然转了突击,有她一份原因。
“生日直播时你扎了马尾,当时我就觉得你们很像。但我只见到过背影,所以不能确定。”
四年前的唐礼瑜没有现在高,但走起路气势很足,高马尾上扎了向日葵发圈,发尾挑染了紫色。
背影很酷,又有点可爱。
说女孩子像别人的行为很不礼貌,所以他一直憋着没问。
但这会确定了。
被发现身世的窘迫一扫而空,沈弈的眼睛熠熠发亮,“我很高兴,那个女选手真的是你。”
“更高兴你认可我。”
别人的话或许带着安慰和恭维,但小鲤鱼说他优秀,一定是真的在夸他。
他是她心目中最优秀那一个。
沈弈的愉悦根本藏不住,就差没当场哼小曲。唐礼瑜支着下颌,突然很想逗一逗他。
“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只看过我一次比赛,就记住了我。守卫转突击有我的原因,生日直播研究我的背影……”
她语调含笑,“沈弈,你那么早开始就喜欢我了?”
沈弈笑容一顿。
窗外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太阳久违的冒出头。
阳光洒落在他们身上,他脸颊逐渐发红,“不算是喜欢……不是,现在是喜欢……”
“现在是喜欢?”
唐礼瑜慢条斯理,“那前天晚上……”
“是谁义正辞严拒绝,说不能当我的狗?”
轰。
沈弈捏紧手指,感觉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磕磕绊绊解释,“这种话,不能你来说。”
“什么话不能我说?”
他红成螃蟹的样子实在可爱,唐礼瑜压了压唇角,倾身靠近,“你是不想当我的狗,还是不喜欢我?”
她的呼吸凉凉的落在他鼻尖,有点发痒。沈弈盯着近在眼前的樱红唇瓣,忘了怎么思考。
太近了。
楼梯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像受到惊吓的狗子猛地弹开。
“干嘛呢?”
老何下了楼,看看沙发上坐着的唐礼瑜,又看看沈弈,纳闷,“你在角落蹲着干嘛?”
“……我看沈二狗有没有在这乱拉。”
沈弈绷着脸,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老何狐疑的瞧他一眼,又看看外面的天。
这天也不热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都上楼收拾收拾,沈伯母订了包厢,让我们穿正式点。”
老何琢磨,“我估计是要去见什么合作商。”
之前沈听风的妈妈也来过,还拉过不菲的赞助。
但那会DLB俱乐部还是合资模式,赞助一到,合资人趁机缩减了投入,占股却不肯让半分。
沈听风发了火,后来就没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现在不一样。
老何再笨也明白,DLB不是被什么天使投资注资,而是沈氏集团收购了。
“都好好表现,咱们现在是春季赛冠军,什么高端代言赞助都有机会。”
抱着去见赞助商心情的不止老何。
包厢里回荡着优雅的华尔兹舞曲,包子和丸子穿着西装,Zero不知道从哪弄了套欧洲中世纪的宫廷礼服,领结打成一团,沈听风哭笑不得地帮他整理。
饺子更是把所有奖牌挂在身上了,这会脑袋重得摇摇晃晃,只能拿手托着。
“我怎么觉得这不是见赞助商,反而像是……”
他看一眼远处领着唐礼瑜和沈弈到处谈笑风生的沈伯母,悄悄和队友们咬耳朵,“怎么像见家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