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冷冷地望着一堆残肢断臂,最终取了王峰的头颅,绑在大箭之上。
他拉满弓,大箭带着王峰的头射向白明微。
这一次,白明微依旧没有硬接,旋身避开那致命的杀招。
可当大箭贯入地里,停住了势头时,那颗双目圆睁的眼睛,也呈现在白明微与众将士面前。
霎时间,众人双目猩红,怒不可遏。
他们看向城墙的方向,带着彻骨恨意的灼烈目光,仿佛要把成墙头盯出一个大洞。
“白姑娘,我们杀上去,砍死那畜生!”
“白姑娘,北燕贼子太不是人了!让我去把他们都杀光!一个不留!”
“白姑娘,请您下令,让弟兄们和这群畜生拼死一战!”
“……”
白明微没有急着回话,只是颤着手为王峰阖上双目,她说:“你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
说完,他看向悲愤交加的将士:“我也想现在就冲上去和敌人决一死战,哪怕失去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但是那样的话,他们就白白牺牲了。弟兄们,别中了激将法,这笔血债,我们先记在心里,等到合适的时机,千倍百倍的奉还!”
一番话,叫停了所有蓄势待发的将士。
然而却未能抚平他们胸中的怒火。
紧接着,绑着断肢的大箭再度射来,随之响起的,是元大丧心病狂的叫嚣声:“白明微,我属下的刀法好吗?不管是脑袋还是手脚,都切得齐齐整整的。”
“接下来,我就叫他们去试试挖眼割耳的手法,然后请你一同欣赏,就是不知你赏不赏这个脸了。”
白明微握紧手中的剑:“元大,你不必激我!”
元大狂笑几声:“激你?你想多了,我只是和你探讨一下,杀人的技巧。”
接着,他把那烧成焦炭的尸首提起来,绑在大箭上扔到白明微面前:“你说,人被活活烧死的话,有多痛呢?”
从袋子展开的那一刻起,白明微满脸排红,一直红到耳根,她两眼盯着面目全非的焦黑残肢。
暗夜下的双目突然闪烁了一下,接着燃起了不可遏制的怒火。
但她还是压下滔天怒火,深吸几口气,轻柔地把袋子阖上,系紧,妥帖地放到一旁。
一番话,也再度激起了众人的怒意。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竟已有几人惨死敌手。
虽然他们都知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元大的卑鄙与无耻,还是很轻易就挑起他们的怒火。
他们同样也杀人,从未手下留情,上了战场还有谁的双手干净,但至少他们做不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
姓元的这一家人,总能干出人做不出的事。
只是这一次,众人没有吵着攻城,因为他们已经看出来,敌人在故意挑衅激怒他们。
一人说道:“白姑娘,这狗贼为什么一直挑衅,却不敢下来打呢?”
白明微道:“两个可能,一种是城墙的布防并不多,他知道我们不会轻易攻城,所以不停地做出挑衅的动作,给我们制造一个他人手很多,不怕我们的假象。”
“一种是他在把我们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从而牵制住我们,让我们无暇思考其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透露出一个信息,我们的将士,或许并未如他所说那样全部折损敌军之手,否则他们早就出来与我们决一死战了。”
另一人问道:“白姑娘,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白明微很快下达了命令:“原地休整,我们要以最好的状态,让敌人见识到我们的怒火!”
说完,白明微坐了下去,慢慢调息。
方才的两种可能性,不过是她个人的猜想,如今三万大军深陷囹圄,她的任何决定都关乎能否支援城里的将士,以及身边这数千人的性命。
她必须要为三万将士和身旁的数千同伴负责。
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算元大的蓄意挑衅使得她怒火中烧,她也不能冲动,去逞一时之快,以免中了敌人的诡计。
那才是得不偿失。
疲惫众将士也没有逞强,纷纷坐下恢复气力,并为受伤的同伴包扎伤口。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低低的,压抑着的啜泣。
白明微缓缓睁眼,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竟是一名小小的,瘦弱的少年在哭。
哭声里透着浓浓的悲凉,却没有半分恐惧。
在同伴的提醒下,他迅速止住哭声,抹了抹脸上的泪痕。
这时,有人向白明微解释:“白姑娘,您别生他的气,那被断了四肢砍了头颅的人叫王峰,是这少年的父亲。”
白明微吐出两个字,状若呢喃:“父亲……”
那人点头:“是的,早年王峰带着孩子逃荒,活不下去了才落草为寇,他原本出生耕读世家,孩子和他都读过几本书。”
“那孩子怎么说呢,被他保护得很好,不知这世间险恶,满脑子都是书中那些圣贤思想,天道正义,所以一直看不上落草为寇的父亲。”
“我们决定来投奔您时,那孩子可高兴了。想必也是为了给那孩子做个榜样,这才主动请缨入城。”
“只可惜,他虽然成为了儿子心目中的好汉,却已阴阳两隔,那孩子怕是很后悔,所以忍不住哭了吧。”
白明微闻言,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有什么,比得上活着重要,我等视死如归,是因为肩负使命,但如果能活下去,一定不要轻易死去。我不知道死后是否还有知觉,然而活着的亲人,一定痛彻心扉。”
那人起身:“姑娘,那孩子与小的还算亲近,小的去跟他说几句。”
白明微点点头:“辛苦你了。”
城墙之上,元大看到敌军不但没有恼羞成怒愤然攻城,反而坐在原地休息,他冷笑一声:“白明微,我倒要看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
羌城。
城内。
二十四名战士在小巷中摸黑前行。
“噗!”
几声利刃没肉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中响起,众人立即停下脚步。
整条小巷,似乎一瞬间陷入极静的凝滞中,只听见受伤的战士粗重的喘/息声,还有远处隐隐约约的打斗声。
鼻腔充斥着血腥的浓味,黑暗与不知身在何处的敌人,使得一行纵横山林的好汉忍不住紧张地吞了吞唾沫。
分明寒冷彻骨,额上却冒出豆大般的汗珠。
“走……别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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