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白夷实在是个直性子。
他人长得高,步子迈得快。
即便那伞极大,我也得费劲地跟上他才不至于被淋湿。
闷头走了一段,高白夷满脸不耐地放缓了脚步:“女人就是麻烦。”
我轻笑:“高姑娘也麻烦吗?”
“那不一样,辛夷懂事。”
我顿了顿,不知道自己哪里不懂事惹了他。
“高大人今日应该高兴,殿下和高姑娘的婚事将成。”
刮来一阵风,伞骨吹的一声响。
高白夷别过头看我,眼中叽谑很明显:“你挺会装的。”
话说出口时,同他往日在朝上面对意见相左的官员时一样犀利。
我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见我这样,高白夷似乎有几分恼火。
他这人本来就性子直,全然不会藏话,于是压低了声音低嗤:“不是么?难道不是你劝辛夷放弃这桩婚事?”
看来高辛夷是将我的话听进去了。
对,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是高辛夷显然也没有转达完全,我要表达的意思又不全然是这样。
“那高姑娘定然也同高大人传达了其中利害关系,否则大人今日不会顺我一程。”
他阴恻恻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涵盖着某种杀意。
我无动于衷地看回去。
“荒谬。”高白夷说:“你向辛夷传达的那些,全凭你一己异想,你唬得住她,未必唬得住我。”
“我还是那句话,大人若是没有信一星半点,今日的就不会替我打伞。”
高白夷看起来很想将手中的伞扔掉。
“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居心又如何,但若是辛夷出了事,我对女人不会手软!”
话是这么说,可油纸伞外的天地间飘着斜风雨,我恰巧在雨刮来的方向,那伞檐却朝我倾斜,没让我湿了肩膀。
有些人表面凶神恶煞,其实对女人未必下得了狠手。
我挺羡慕高辛夷,她有个全心全意为她的家人。
是骨血至亲,也是保护伞。
“下手便下手吧,”我收回目光:“高家满门忠烈,旁支无数,大人也不敢冒险,不如信了司遥这回。”
我知道在我的位置上看起来,其实我根本不像个好人。
与太子牵扯不清,与成安王不算清白,还有皇帝。
我既然会告诉高辛夷,皇帝不想这桩婚事落地,说明我同皇帝之间也存在某种交易。
我实在不够筹码令人信任。
高白夷不信任我是人之常情。
毕竟他信了半辈子陆衍,他的信仰是云苍,有一天当有人告诉他,那些信任不过是建立在他‘听话’‘忠心’和‘好拿捏’的基础上。
那无疑是毁灭性的。
人都擅长自我保护,会第一时间怀疑传递这个消息的人。
而我恰好是这个人。
所以他对我有恶意,这很正常。
“你到底想要达成什么目的?”这次高白夷问的更加直接。
我看向他。
“如果你是替太子做事,没必要这样迂回,如果你想借陛下达成目的,更不需要找到辛夷。”
跟聪明人说话很省力。
无论是高辛夷还是高白夷。
我笑笑:“如果高姑娘确认合作,那合作之间需要信任,高大人信我就不要细究缘由,保全高家旁支血脉最重要。”
“谢司遥,”高白夷凝着我的表情:“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危险。”
“你是第一个。”
我从来不觉得我的谋算大过天,我只是不愿意被人牵着鼻子走而已。
所以我不知道高白夷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但他始终以一种令人心惊的目光打量着我,紧抿着唇。
“你是个女人,想要撼动朝政未免疯狂。”
我反唇相讥:“高大人固有自己的道义,可您在如此关键的位置,当真觉察不出来云苍的节节衰微么?”
他的表情猝然一变,我继续说:“手握权柄的人只想权柄壮大,不在乎朝政百姓,甚至不在乎你这样的忠骨,大人不觉得不值吗?”
油纸伞剧烈一抖。
和风细雨刮在脸上,有种通透的寒凉。
高白夷咬着下唇,显得血色全无:“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握住他的伞柄,推向他,拢着他的头顶和全身。
不远处周拓已经走近,他撑着伞,神情冷厉的在我和高白夷身上一晃而过。
撑伞近前,我钻入他的伞下,看向失态的高白夷。
轻哂:“高大人,再会。”
收回目光时,透过周拓的白色油纸伞,我望向不远处城门楼上的一道绛紫色身影。
隔着雨幕,神情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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