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人是燕北桓。
他揽着亦芷的肩膀,脸上挂着一副看不出情绪的笑,眼睛在我和萧牧野身上来回扫。
我和孟冬宁同时下腰,微微见礼:“见过燕北陛下,见过公主。”
其实不应该叫公主,亦芷嫁过去,即便是续弦,挂的也是皇后的头衔。
但我心里总是微微排斥的,因为她站在燕北桓身边,眼底都是抗拒。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她开不开心,乐不乐意,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而孟冬宁则是因为,她觉得皇后这个尊称,更加抬高了亦芷的身份。
她不乐见而已。
萧牧野神情阴郁,他看了燕北桓一眼,我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了拳。
“成安王似乎对孤王意见颇大,”燕北桓将亦芷揽的更紧:“说起来你还是大没人呢,没有你在云苍鼎力相助,孤也不能将公主顺利娶回来。”
这明显是故意刺激。
不管是亦芷,还是萧牧野,两人脸色都一变。
萧牧野当初把事情做得太绝,不仅逼死了李星樾,也将我推入万劫不复。
燕北桓显然也不是要与他交好,否则不会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
但是,大周的大权都已经掌握在他的手中,五洲十国,也算是国力强盛。
还要更进一步的话……难不成,燕北桓想要将云苍也吞入腹中?
那野心,就不是一般两般的大了。
先不说陆凝也第一个不可能同意,就是萧牧野,应该也不会准许。
他好歹是云苍的大将军,现在的国泰民安,歌舞升平,还是他自己一手浴血奋战来的。
亦芷扯出一个笑:“成安王向来狂妄自大,随心所欲也不是第一回了,能得偿所愿不就好了。”
要说燕北桓是故意刺激,那亦芷这就是赤裸裸的反讽。
燕北桓的目光落在孟冬宁的肚子上,也笑:“公主说的是,成安王这不就喜事将近了吗?”
喜事将近的成安王并没有显得多愉悦。
燕北桓还在继续:“只是可惜了,成安王妃正当年纪,香消玉殒,看不到这一幕了。”
我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第一次见的时候,没有看出来燕北桓是个这么聒噪的人,现在被他点到,我都觉得无语。
“阿妙根本不想看见这一幕。”亦芷冷冷地道。
我心生感动。
“燕北帝说起来头头是道,不过也别忘了,你现在手揽着的也是新人,故皇后试试足一年了吗?”
大概是忍无可忍,萧牧野说话也不大客气。
关于燕北桓皇后的死,五洲内众说纷纭,不过无一例外,她是被燕北桓弄死的。
所以他和萧牧野,再怎么你来我往,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公主去招呼人,”燕北桓收敛起了笑容,将亦芷放开:“孤与成安王谈谈心。”
他们要谈什么我并不是很在意,并排走到亦芷旁边。
今日的回门宴,来的都是王孙贵族,多多少少跟皇室有些瓜葛。
草场宽阔,草长莺飞,到处都是一副好景象。
筵席摆在一条溪流旁,浅水碎石,很大的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佳肴果品。
用的都是金樽和玉盏,一眼看过去珠光宝气。
很丰盛,也很贵气。
可这不是亦芷喜欢的东西。
虽然她贵为公主,性格娇纵了一些,可从小到大,都跟奢靡无关。
亦芷不是个多喜欢显摆身份的人,要不当初她也不会在偷偷溜出宫玩耍的时候,在小摊前对李星樾一见钟情,死心塌地。
大概是觉得我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那里,亦芷感觉到了,微微苦笑。
“是不是觉得挺华而不实的?”她挽起长发,一举一动都不像从前那样随意,被繁复的宫装和规矩规束起来。
不见多少当年的影子。
我很心痛,摇了摇头:“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但我不在意这些。”
“公主真好命,嫁的是大周说一不二的皇帝,即便燕北陛下掌控欲强了些,可不比嫁给一个书生强吗?”
分不清孟冬宁这句话到底是真心,还是讽刺。
但是提到李星樾,亦芷的表情不大好看:“孟侧妃快生了吧,就是不知道你的福气能维持到几时?”
她的语气有一些怪异。
我觉得是我多心了,本身亦芷对孟冬宁就有敌意,两人说话必然带着刺。
亦芷若是真的想对孟冬宁做些什么,那会儿山洞里,孟冬宁就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所以应该是我多想。
我见他手腕上,还有我当时见到的那种青痕,不免分了心。
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膏药递过去:“这是我亲手做的化瘀膏,公主往后若是…”
总不能直接说往后要是被燕北桓施暴,我改了口:“若是磕了碰了,便用这个涂一涂,很快能好。”
亦芷看向自己手腕的伤,只一眼,便立刻就用袖子盖住了。
她的眼神有一些慌乱,也没伸手接:“不必了。”
显得有些冷。
“我早就听闻燕北桓有些暴力倾向,想不到对公主你也能下得去手,”孟冬宁孜孜不倦的挑衅:“这该不会是你们的床笫之好吧?”
“侧王妃不会说话,可以将自己的嗓子药哑,”我一眼瞪过去:“不然哪天若是被人下了手,恐怕还要痛苦百倍。”
“你恐吓我?!”
面对她,我们之间总不可能太平。
我也不想跟她吵架,可她要是说亦芷,我是绝对成不下气的。
那我没想到劝架的却变成了亦芷,从前她最爱看热闹,此时却像是怕被燕北桓责怪似的,拦在我和孟冬宁中间。
“你们今日都是客人,就不要为此吵起来了,”她叫来侍女:“带侧王妃去落座,本宫跟谢姑娘去看看跑马道准备好了没有。”
是听说今日还准备了跑马比赛。
京都虽然多勋贵,不过来回消遣的,也就那几个名堂。
蹴鞠适合少年人,跑马更有激情。
想必也是燕北桓将回门宴定在这里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都有谁上场。
我同亦芷朝前走,宽阔的草场后头,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从这里跑过树林,穿越十里,先击鼓的为胜。”
亦芷指着远处给我看,目光里有着怀念:“第一回见的时候,本宫将你认成了阿妙。”
我垂眸聆听。
没有认错,是我不敢认她。
“本宫同阿妙从前偷跑出来骑马,曾经被皇兄教训过几回,他那么不爱说话的性子,骂起人来的时候,其实还挺可怕的,现在想起来,皇兄似乎在涉及阿妙的事情上,总会超出平常的冷静,变得有些易怒。”
我怔然。
——她说的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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