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闻脸色冷冽,点了点头。
“我是今日才听说,季君皎被停职了。”
宴唐也微微颔首:“首辅大人这件事不好取证,况且当年赈灾的樊坤自尽,留下遗书,如今便更是死无对证了。”
秦不闻垂眸:“樊坤此人我了解得不多,你觉得他会做出这种事吗?”
宴唐摇摇头:“樊坤是首辅门下的学生,一直以清廉为本,虽说功绩不如首辅大人突出,但也绝不会做出这等吞私之事。”
秦不闻也是这样觉得的。
且不说这个樊坤品行如何,既然能成为季君皎的学生,并且受到季君皎的举荐,在朝为官,便绝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卑鄙小人。
“那封遗书,大理寺查过了吗?”秦不闻又问。
宴唐点头:“查过了,傅司宁派人比对了那封遗书与他平日字迹,不是旁人代写。”
秦不闻脸色更差了:“那这样一来,岂不是坐实了季君皎吞私的传言?”
“就目前而言,还未找到能够驳斥弹劾的证据,”宴唐顿了顿,继续道,“既然宋承轩与宋云泽联手,那么想来,这件事也不会这么简单。”
秦不闻眉梢下压:“他们应该还准备了后招,要么这件事便是死无对证,要么即便找到了季君皎是被诬陷的证据,应该还有圈套等着他。”
季君皎与她不同。
她上一辈子就是被骂过来的,再难听的话也都听过了,再恶毒的诅咒也见识过了,面对那些嗔怪怒骂,秦不闻也能做到面不改色,无关痛痒。
但是季君皎不同。
他自小便以君子行止为诫,克己复礼,端方自持。
那些话有时候她都觉得刺耳,要是让季君皎听了去,他应该会气到发抖。
更何况,当年秦不闻就算再荒淫无度,身边有三十万承平军驻守,也无人敢在她面前说些什么。
宋承轩与宋云泽即便想要搞些小动作,也绝对不敢舞到她面前来。
季君皎不一样,这般端正守礼的君子,要是被宋承轩和宋云泽盯上,可是要被扒层皮不可。
想到这里,秦不闻心中的急躁更甚:“这件事你不要插手。”
如今朝堂上关于季君皎与宴唐的谣言也很多,说是两人最近走动频繁,怕有不臣之心。
“若是插手了,便坐实了你们二人联手的传言。”秦不闻冷静地嘱咐。
宴唐微微颔首:“我听殿下的。”
她要想办法,想办法洗脱季君皎的污名,并且还要防止双王的反扑。
又嘱咐了宴唐几句,秦不闻便从后门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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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文渊阁的路上,秦不闻想了许多。
其实如果是从前的长安王秦不闻,在三权分立局势形成后,又因为一方势力过盛,引来其余两方的围剿,她只会袖手旁观,乐见其成。
因为这本身也算是三权分立中,制衡的一环。
只要双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会停手,避免另一方铤而走险,孤注一掷地反扑。
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三权分立的局势只会越来越稳固牢靠,也自然是她乐见的结果。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被打压的那一方,是季君皎。
——秦不闻自然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季君皎受欺负!
但这也侧面表明了:即便最后,季君皎的污名得以洗脱,也只会让权势的天平更加倾斜,乃至不复存在。
她做死局造就的三权分立局势,便也会土崩瓦解。
届时,没了束缚双王的手段和权势,宋谨言的皇位便会受到威胁。
一想到这里,秦不闻的脸色又沉几分。
其实眼下最好的办法,便是不理会季君皎被弹劾一事,等风声过了,她可以设计让他官复原职,重新成为首辅。
这样一来,虽说污名没有清除,他的权势和声望也降低许多,便能重新与双王形成分立之势,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如此,季君皎便能官复原职,三足鼎立的局势,也会更加稳固。
——这明明是眼下最好也是获利最高的办法。
“什么高高在上的首辅大人!我呸!”
“哼!还以为是个替我们说话的好官,如今看来,也就是披了张人皮!”
“我看呐,他就是第二个长安王!现在权势大了,便藏不住他那狼尾巴了!”
“就是就是!乱臣贼子!这样的人,就该跟那长安王一样!万箭穿心才好!”
“对!死无全尸!万箭穿心!”
“……”
去你的!
秦不闻骤然加快了速度!
她目光定定,朝着文渊阁的方向奔去!
局势崩塌就崩塌,瓦解就瓦解!
大不了她再想办法稳固宋谨言的皇位!
季君皎这般正人君子,光风霁月,分明是谪仙般的人物!
——她见不得他被世人这样指摘!
假的也不行。
……
“季君皎!”
秦不闻推开书房房门,气息还没喘匀,眼神定定地看向伏在书案上的男人。
男人正在批改卷宗。
他一袭月白长袍,长袍上绣了竹影飞鸟,即便是远远望去一眼,便也看出是个极英俊的郎君。
夜色有些凉,男人月白长衫罩了一件苍青大氅,气质如华,清冷矜贵。
见少女急匆匆地开了门,季君皎手上拿着毛笔的动作一顿,有些怔然地抬眸,对上了秦不闻炯炯的目光。
“怎么来得这么急?”
季君皎放了毛笔,倒了杯温茶,十分自然地递给走到他桌案前的少女:“先把气缓匀。”
秦不闻将那口热茶一饮而尽,随即将茶盏重重地放在书案上,一脸正色:“被官员弹劾一事,你为何不肯告诉我!”
季君皎的瞳孔缩了缩。
也只是一瞬,随即,他看着一脸气愤的秦不闻,竟是哑然失笑。
他笑起来实在好看,墨一般的乌润眉眼,鼻梁高挺,骨相周正,气质如玉。
他的唇线有蜿蜒的清晰感,只是垂眸一笑,天地便失了颜色。
秦不闻眉头皱得更紧:“你笑什么!?”
他现在都被停职查办,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心情笑的!?
男人闻言,却是抬眸,长身玉立,眉眼入画。
他仅仅是坐在这里,身上便带着那种不染纤尘的骄矜清贵。
他开口,声音温和,语调不疾不徐。
“秦不闻,你在担心我。”
语气中,是任谁都能听出来的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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