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秦不闻……”
像是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傅司宁一双泛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女,终达彼岸,他大口大口地呼吸。
然而,那“救命稻草”只是轻笑着看他。
“秦不闻!”
像是确定还是什么,傅司宁又扬了几分音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秦不闻嘴角笑意不减。
她抬步,往傅司宁的方向走来。
宛如飞雪过境,衔春骤来,傅司宁抬手,想要去触碰那几近梦境一般的少女衣角。
可不等他触碰到,秦不闻便后退一步,在他再触及不到的地方,莞尔一笑。
“是我,傅小公子。”
她没叫他“傅司宁”。
也没叫他“少卿大人”。
而是带着几分慵懒随性,甚至略带调侃地叫他一声“傅小公子”。
一如许多年前,傅司宁身为大理寺寺正,端端地站在她面前,细数她的罪状,桩桩件件,义正辞严。
而藤椅上的长安王,却只是打了个哈欠,声调慵懒:“傅小公子,你这般关注本王啊?”
只一句话,便能将他怼得哑口无言,继而留下一句“不知羞耻”后,愤然离开。
面前的少女挑眉,一双漂亮的杏眼看向他时,带着他熟悉的眼神。
——是她。
是秦不闻……
傅司宁抿唇,意识到这一点,他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
像是被人按着头溺进水中,挣扎过无数次后发觉枉然,分明已经不想挣扎。
这时,那人却将他从水中捞起,给予他大口呼吸的权利。
他喉头紧绷,半晌不语。
“怎么不说话?”秦不闻歪头,眉眼弯弯,“我还以为,少卿大人会有许多话想跟我说呢。”
可现在,他哪怕是强制着自己回神,就已经耗尽了他的气力。
他想说些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好像听到耳边迭起的轰鸣,万般躞蹀恍若云起云散,他那些诡谲的心思与情绪,甚至连天光都不能得见。
他能说些什么呢?
“秦不闻……”他又唤她一声名字。
直到少女那双眼睛看向他,熟悉的,清淡的,慵懒散漫的眼神看向他。
他好像才听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不准对陛下不利。”
——你看,兜兜转转,他仍是这般无趣的。
坎坷许久,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他最不愿说出口的。
“秦不闻,你胆敢对陛下不利,我决不轻饶。”
不是。
“我不清楚你此次回来的目的,也不在意你这副皮相是用了什么妖法。”
不是的。
“我只警告你一点——收起你祸乱曜云的心思,我决计不会让你得逞!”
不是这样的!
他想说的,不是这些……
面前的少女似乎毫不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不闻轻笑,眉眼弯弯,若不是他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大概会轻易被这双无辜的眼神骗去。
但如今,他分明知道,眼前人的真实身份。
她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有了这样一副皮相与身份,不知为何死而复生,也不知为何又来到了长安城,又进了这庙堂,又想要酝酿些什么。
——这些,他都不知道。
“少卿大人还跟从前一样啊,刚正不阿,清明正直。”
秦不闻满意地夸赞他一句,上下打量着傅司宁一眼:“你是从李云沐死的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
傅司宁眉头紧皱:“是。”
秦不闻点点头:“昨日庙会,你看到我杀人了?”
“是。”
“好奇怪啊,”秦不闻似笑非笑,双手环胸看着他,像是在思考,“就算少卿大人怀疑我,也不应该识破我这般荒谬的身份啊。”
说着,秦不闻倾身,眼中带笑:“还是说,少卿大人想我想得不行,所以才会对我留心这么多?”
好看的唇微微抿起。
又是这样。
好像她总是能这般轻易地说出那些挑逗人的话。
他明明知道是假的。
他明明知道。
“秦不闻,别想转移话题!我说了,你不该出现在长安!”
像是思索,秦不闻沉浸在自己的疑惑中,继而又问:“还是说,少卿大人听旁人说了什么,才猜到我的身份的?”
“不是。”
“那就是你特别在意我,在意到走火入魔,盲打莽撞猜中的?”
“不是!”傅司宁厉声否决。
傅司宁心跳越来越快,他还是跌进了她的陷阱之中,被她牵着鼻子走。
少女眼中笑意渐深。
她分明不在意他的回答,或者说,其实对这个问题并不感兴趣。
她分明、分明只是戏弄他而已!
“秦不闻,你想太多了,我不是听旁人说的,也不是走火入魔!”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少女上前一步,不在意傅司宁愣怔的眼神,只是弯着眉眼看他,有光落在她的发顶,她就好似那冰雪一般,即刻消融,“傅司宁,你喜欢我呀?”
又是、又是戏弄!
傅司宁急急地后退几步,他手背挡住自己的唇,眼尾猩红。
他死死地瞪了秦不闻一眼,一字一顿道:“不、不知——”
“不知羞耻~”秦不闻接过傅司宁的话头,挑眉轻哼,“少卿大人,这么多年了,没点别的骂词吗?”
文人真是好玩,就算是骂人,也说不出一个比“不知羞耻”更脏的来。
傅司宁又后退几步:“秦不闻,你不怕本官将你的身份告知众人吗!?”
秦不闻打了个哈欠,神情懒散:“少卿大人大可去说,看谁信就是了。”
“你——”不等傅司宁再说些什么。
“阿槿?是你在这边吗?”
一道清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