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有为是着实也没想到,会动的画片儿,现在已经流传得这么广了么?
如今在工业司的工匠,谁要是没看过那会动的画片儿,看过女先生的大长腿,那是会被人耻笑没见过世面的。
面对着这群好奇又天真的学生,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在他的心中油然而生。
当然陆有为早从最初的震惊,到现在的习以为常了,想当初,大家一起跟着画片儿里的先生,学造船,学炼钢,学造枪……
什么都感到好奇,什么都刻苦学习,直到今天,他也能教别人了。
“会动的画片儿有,漂亮的女先生也有。”
见底下的学生们一个个露出了向往的神情,陆有为笑道:
“想看的话,都努力点,考核通过去工业司,自己看去吧。”
底下的学生,顿时双眼放光,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
示意大家都平静下来后,陆有为翻开了书本第一页,然后开口大声说道:
“现在,我们要学的是全新的东西,也是工业制造的基础,就先让我们来认识一下,什么是厘米、分米和米……”
……
然而,京师匠造书院虽在百姓口中广为流传,口碑俱佳,但却惹恼了另一群人。
大明的士子们,无不对京师匠造书院的设立,痛心疾首,口诛笔伐。
此时,国子监内,学子们依然在埋头苦读着,举监的学子要准备来年的春闱,而贡监的学子,更是为即将到来的秋闱刻苦读书着。
但是,一股莫名的情绪,却在所有学子间蔓延着,大家的心里边,都堵着一团火气。
突然间,一名学子拍案而起,痛心疾首道:
“诸位,请听我一言!
京师设立匠造书院,竟让匠人读官学,简直是士子之辱!
我等苦读多年,方得此殊荣,岂容他等轻易涉足?”
此话一出,瞬间点燃了学子心中的那团怒火,众人放下书本,开始大声议论起来。
“说得好!朝廷此举,简直辱没圣人之道啊!”
“匠人操技,非学之道,入官学之门,辱孔孟之教。士子之尊,岂容此等亵渎!”
又有一名学子站起来慷慨陈词,“安之兄所言甚是,让匠人读官学,简直是本末倒置!
士子习文,匠人习艺,各有其道,朝廷此举有辱圣贤,败坏学风,我等士子绝不能容忍此等荒谬之事!”
学子们群情激愤,情绪如烈火般燃烧。
他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对于匠人进入官学读书一事的不满和愤怒,此刻达到了顶峰!
此时,不知是谁喊道:“诸位同窗,不如我们此刻就去那京师匠造书院,教教那帮匠人,什么才是圣人之道!”
“没错!也让那帮叫人知晓,他们有什么资格入得官学?”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也去!”
“同去,大家一起去啊!”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学子们的情绪也越来越高涨,霎时间,要去京师匠造书院教训匠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国子监。
学子们一路浩浩荡荡,口中还高喊着口号,学监拦都拦不住,眼见学子们已经出了国子监的大门,慌忙跑到了钱鸿铭的书房。
“钱祭酒,不好了,出大事啦!”
钱鸿铭正在闭目养神,见学监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顿时不悦道:
“国子监内如此冒失,成何体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临事勿慌,心定言正,而后行之以礼,圣人之言,你怎么学的!”
学监大口喘着粗气,好不容易喘匀实了,给钱鸿铭行了礼才开口道:
“祭酒大人,学子们,全都去那京师匠造书院了,他们说,要好好教一教那些匠人,什么是圣人之道!”
钱鸿铭这才睁开眼睛,不过脸上却是带着笑意。
“我以为什么事呢,此等小事,也让你如此慌张?”
“大人,事儿不小啦,如果学子们闹出什么事儿来,陛下高低也得治咱们个管教不严啊!”
“不用急,学子们教匠人什么是圣人之道,这是闹事吗,这分明是大好事啊!”
钱鸿铭摆了摆手,“姑且安之,姑且观之,静观其变,你且退下吧。”
“是,大人!”
既然国子监的祭酒都这么说了,学监也没办法,只得先行告退。
学监退下后,钱鸿铭眼中的笑意却是更浓了。
他本就对陛下设立匠人官学一事不满,但此事,他比国子监的学子们,想得更长远。
从古至今,朝廷取仕之法,并非一成不变。
先秦时的世卿世禄,大汉时的举孝廉,魏晋时的九品中正制,到大唐之时的科考和门阀并举,再到如今的科举取仕。
文人一步一步走向权力的中心,这是天下读书人的胜利!
如今朝堂之上,皆是文人,文人治国,方为圣人之道。
文人正在一步一步,实现圣人大同之理想境界。
可陛下开那技术官学,说是为工厂培训工人,那以后呢,会不会匠人也能科考?
然后,让那匠人也能堂而皇之的步入这朝堂之上吗?
简直荒谬至极!
陛下,这是在毁文人的根基啊!
学子闹事他不怕,闹得越大越好,要闹得满城风雨,天下皆知,让天下的士子,都对那匠人官学,口诛笔伐!
就在学子们轰轰烈烈的要去教训京师匠造书院时,有两人,正从应天府的城门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年长的,身着大学士襕衫,儒雅随和,正是东阁大学士吴沉。
而在吴沉的身边,却是一位身形挺拔的书生,一表人才,举止端庄严肃,只是那双眼睛总是眯着,似乎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一般。
“希直啊,此次陛下想为几位皇孙选个先生,宋濂宋大儒去世后,一直未有合适人选,你乃宋大儒得意门生,亦和太子殿下是同门,想来你来教皇孙最合适不过了。”
“希直谢过吴先生举荐,定不会让先生失望的。”
被称为希直的书生恭敬说道。
吴沉笑道:“你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富五车,你的学识我不担心,只是你那脾气吧,在皇家教书,还需改改。
如若陛下高兴了,还能赐你一副眼镜,也能治好你那眼浑的毛病了。”
书生挺起胸膛道:“吴先生,希直修的是浩然正气,这对招子既能明辨是非,也能分清丑恶!”
“哈哈哈,你呀,就和你的字一样,秉性太直了。”吴沉哈哈大笑道。
“吴先生,希直听闻,最近京城新办了所官学,名曰京师匠造书院,专为培养匠人所设,希直心中好奇,亦想一睹其风采。”
“希直也对那匠人之技艺有兴趣?”吴沉好奇道。
“圣人有教无类,陛下此举,深得圣人之道,希直自然心向往之。”儒生诚恳回答。
“好好好,我这就带你去匠造书院看看,书院的院长,目前由工部尚书李敏兼着,李敏也是我好友,咱们便先去拜会他吧。”
两人入城后,正有说有笑着,突然间,一人快马加鞭极速从二人身边窜过,差点就将吴沉撞倒了。
书生一把扶住了吴沉,眼见那人头也不回的要跑,便张口大声道:
“那莽夫,何以如此急躁,竟撞人于不顾,毫无歉意之言,更欲逃窜以避责,实乃无礼之极!”
那人下了马来,此时吴沉也看清了,慌忙道:“见过四殿下!”
然后又拉了拉书生,“小心言语,那是当今四殿下!”
朱棣看着二人,快言快语道:“吴大学士,俺有急事,方才实在抱歉,那书生,你又是何人?”
书生却是不畏朱棣,挺起了胸膛,昂首道:
“吾坐不改姓,立不改名,乃宁海方孝孺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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