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吗?”
“管够。”
夜景煜淡笑一声,又从腰上解下一壶,潇洒的扔了过去。
贺藏锋再次狠灌了几口,转头问道:“是青璇让你来的?”
夜景煜微微一笑:“大家都很担心你。”
贺藏锋又问:“我娘死了吗?”
夜景煜没有回答,贺藏锋已确定了心底的答案。
“你会恨吗?”
夜景煜看着群山反问。
贺藏锋缓缓的闭上了眼。
“我说不清自己的真实感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作为儿子,他理该为母报仇,可这仇,究竟要找谁报?
杀父?
杀梅倾歌?
梅倾歌这十几年所受之苦,又何尝不是母亲一手促成。
可若什么都不做,他还配为人子吗?
贺藏锋的生活向来简单,每日除了修习武功,便是想方设法,跑出银城玩闹一番,悠然自得的很。
今日,却是从未有过的沉重,烦乱的心绪压的他透不过气,无比憋闷。
夜景煜认同的点了一下头。
“一旦长久以来相信的美好突然崩塌,人的确会陷入暂短的混乱,但是我相信,你能撑过去,路向来要看往前方,不要做没有必要的停驻,更不需回头。”
贺藏锋苦笑了一声。
“那要走到何处,才算尽头?”
“人生当随遇而安,何必将日子算得太精细,太清楚,未必是一件好事,一旦有一丝一点超出计划范围,必然会生出失望,生出苦恼。许多事亦是不堪多想,想多了,就会生出执着,滋生出心魔,世上也从来没有绝对的好,也没有绝对的坏,全看兄长如何去想了。”
夜景煜的声音犹如清风拂面,让贺藏锋脑中一阵清明。
却不知,这亦是夜景煜由感而发。
他也曾把一切想象得十分美好,有疼爱自己的母妃,也有威严慈爱的父皇,随着他长大,才发现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镜花水月,太不切现实。
他以为的父子亲情,不知从何时变成了毒蛇猛兽,两看相厌,他以为一直会与母亲相伴,承欢膝下,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母亲凄惨的死状。
即便现在他知道母亲活着,幼年时的梦魇,仍然会时不时地从脑中跳出来。
他又该去怨恨谁?
怨他娘不该入宫?
怨肖阁主将他娘带走?
一切皆事出有因,人间太多的糊涂账,哪能笔笔都算明白。
所以他在最初看到小玄子的时候,并没有让绝影去过度调查,有时候出其不意,也是一种难得的惊喜。
想到妻儿,夜景煜唇角微扬,又在顷刻间将笑容掩住,这种时候他若高兴,似乎不太尊重。
良久,贺藏锋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
“不愧是天下的君主,贺藏锋受教了。”
夜景煜轻笑:“兄长客气了。”
“准备何时离开?”
贺藏锋第一次迎上夜景煜的目光,原本阴鸷慢慢散开,露出了少年人该有的坦荡。
“登天道关闭之后,我便回京。”
三日后,紫府会开放登天道,江湖人讲信誉的不多,未免他们群起作乱,夜景煜决定再留一留,免得离开了,他的小丫头也放心不下。
贺藏锋张了一下嘴,又闭上了。
客套的话挽留反而更显生疏,夜景煜背负天下兴衰,自然不可能在此久留。
他举起了酒壶,朗声道:“为兄便先敬你一杯,祝你归京之路,一片坦途。”
夜景煜又拿出了一壶酒,与他碰了一下。
“多谢,兄长何日想去京中玩耍,景煜必会尽好东道主之职。”
贺藏锋哈哈一笑。
“这话我可记住了,若你食言,我定要将皇宫闹个地覆天翻……”
两人说话之际,夜景澜正在给殷青璇做彩超,结果显示,胎儿一切良好。
“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吗?”
殷青璇有些忐忑的问。
夜景澜收起了仪器,背着身问道:“难道你也重男轻女?”
殷青璇白了他一眼。
“滚蛋,我才不会,我只是害怕是个男孩。”
夜景澜漫不经心的问:“有什么可怕的,难道你还培养不出第二个小南风?”
“自然能,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怕,人的心本来就是长偏的,一但我有了自己的儿子,一碗水难免会端不平,这对小南风不公平,我也不能负了原主,我答应过她的,必须做到。”
殷青璇声音低柔,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夜景澜摘下一次性手套,靠在床边看着她。
“有时候我怎么觉得你比古人还古人,有必要吗?”
“有,做人就该信守承诺。”
她挑起了眼眸,看向了夜景澜。
“难道你想不告而别?”
夜景澜差点被呛住,他干咳了一声道:“你这弯拐得未免也太大了,刹车失灵了?”
殷青璇整理好衣物,淡声道:“别跟我扯东扯西,圣域既然派了几拨人来找你,绝对不会就此作罢,我既然把你当朋友,就不可能让你独自面对,你若不与我们回京,我定会追你到天涯海角。”
殷青璇的语调强硬,颇有几分咄咄逼人之感,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锐利如刀,夜景澜都不敢触及锋芒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出来。
“别发疯了,你若是欲求不满,找你老公去,你要真追着我跑,我怕你老公先把我的双腿给打残了。”
殷青璇气的踹了他一脚。
“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回家一趟,我会亲去上清观,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
夜景澜夸张的哎呦了一声,双手合十道:“行了姑奶奶,我答应你还不成吗,你再来几脚,爷都无法独立行走了。”
殷青璇噗嗤一声笑了,这个死老乡功夫没见有太大长进,嘴皮子倒是越来越溜了。
“那就这么定下了,一周后咱们返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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