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四个委托人的世界, 沈轶和兰渡有半场婚礼。没有经历拜父母、拜天地的步骤,但受沈轶操控的风,吹开了披在兰渡头顶的盖头。
然后, 他们喝了交杯酒。
有了当日的红绸霞帔在前,这一次,两人选择了另一种结婚方式。
蓝天白云,绿色草地。
两个新郎穿着款式一样、剪裁得当的白色西装,从宾客之间走过。
他们不在意见证的人是谁,不在意证婚人说了什么。从头到尾,重要的只有对方。
等到两人交换戒指, 相互亲吻,沈轶还不轻不重地“抱怨”了句:“……这里花太多了, 味道不好。”
兰渡听了,忍俊不禁。
哪有什么“味道不好”?布置在婚礼场地的花,都是当天空运来的白玫瑰。芬芳馥郁, 令人心醉。
但兰渡又知道,先生这么说, 潜台词是:这些花,把你身上的香气盖住了。
只有离得很近的时候,才能嗅到。
所以,兰渡回答:“先生, 仪式很快就要结束了。”
有了这句话,仪式果然结束之后, 人们去找沈家主攀关系、叙话, 全然没有发现,自己面前的“沈家主”只是一个偶人。
真正的沈轶,已经和兰渡回到婚礼场地不远处的庄园。
定制的西装完成了它的使命, 这会儿被胡乱扔到一边。
兰渡目光落在上面片刻,心想,这种有特殊意义的东西,还是留下来吧?
刚刚走神一刻,他轻轻“啊”了声,再被拉回意识,低声叫:“先生!”
沈轶没有回应。
他的鼻尖在兰渡身上一点点蹭过,嗅着道侣身上清醇的幽香,觉得温暖,难得的口舌有点发干。
可惜的是,道侣不能缓解他的干渴。
沈轶叹了口气,在兰渡略带疑惑的眼神中直起身,再和道侣接吻。
兰渡知道,先生刚刚叹气一定不是无缘无故,而是想到什么。
联想到沈轶前面的动作,他面颊浮起一层绮丽的绯色,慢慢倒在床上。
乌色的发丝,落上洁白的被单。这一次,沈轶倒是没再嫌弃床铺上的花瓣混淆了兰渡身上的清香。相反,他捏起一片花瓣,指尖多了玫红色的花汁。这点汁水,被他涂到兰渡唇上。
兰渡唇色更艳,顺势含住沈轶的手指。
沈轶不动,两人目光相对。
半晌,兰渡蓦地撑着身子坐起,在沈轶的笑声中,反客为主。
先生……是故意的。
他不无甜蜜地想。
之前所有亲吻、所有触碰,若有若无地撩拨,却又没有真正给予。直到兰渡再也忍不住,鲜明地表露出自己的渴求渴切,终于给他满足。
可他还是很爱先生。
花瓣在被单上颤动,起起落落。
花汁濡湿了被单,像是点点红梅浮出。
下方草坪上的人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们只知道,这是一年当中最后的社交盛事。往后,就是新的一年了。
婚礼的话题就仍未远去时,春节来临。
方知翡第一次以“唐修彦男朋友”的身份,踏进唐家大门。
他们的关系,并非唐修彦或方知翡主动告知两位长辈,而是唐父、唐母自己“发现”。
眼看儿子在餐桌上提起方秘书的次数越来越多,也见过几次两人相处的场面。唐父、唐母心里有底。在儿子说出“我想请一个人来咱们家里过年”时,唐母直接问,“是不是知翡啊?”
唐修彦适时地显露出一点惊讶。他这点惊讶,在唐父、唐母眼里,就是最好的证据。
唐母的心情更倾向于欣慰。她一直希望,儿子不要把婚姻当做利益交换的一部分,而是找到一个真正合心、可心的人。现在看来,算是达成愿望。
唐父、唐母并不知道,唐修彦与方知翡之间,有一重“交易”关系。
他们拿出了长辈对自家小辈的态度。问清楚方知翡家里的情况之后,又额外地增加了一点“这个孩子真不容易”的怜惜。这点怜惜在前,方知翡来的时候,同样一直留心和唐家父母打好关系。双方都努力经营,除夕当天,自然是一派和乐融融景象。
当天晚上,方知翡睡在唐家客房。
他辗转反侧,略有失眠。
客房在一楼,唐家三口人都在二楼——现在去外面接杯水,应该不至于撞上人。
方知翡抱着这个念头起身,然后,就遇到了正要阖上酒柜的唐修彦。
两边相对,唐修彦先笑一笑,“是不是不习惯这边的床具?”
方知翡摇摇头。
他走到酒柜旁边,坐在小吧台外的高脚凳上,看唐修彦给两人各倒了一杯红酒。
唐修彦先喝了,方知翡还是有点走神。过了会儿,才说:“今天晚上阿姨说,知道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她很高兴。”
唐修彦“嗯”一声,方知翡长长吐出一口气,下定决心:“学长,其实咱们不一定要结婚吧?我会在唐氏集团待很多年,这就足够别人认为我是你的人了。”
婚姻关系可以让这样的认知更为牢固,但也不是非有不可。
今天之前,方知翡还能压住这句话。可从年夜饭上唐家父母的态度来看,两位长辈对儿子的期待,是儿子找到一个兴趣相投、彼此相爱的人。
他们觉得方知翡就是这个人,所以对他和善可亲。方知翡却知道,自己与唐修彦或许的确“兴趣相投”,可要说“相爱”——他把学长视作黑暗里照亮自己的萤火,星星,明月,可学长呢?
他并不“爱”方知翡。
这样的反差,让方知翡觉得愧疚。
正想着这些,酒杯“叮”的一声,是唐修彦与他碰杯。
方知翡眼皮颤动一下,在小吧台昏色的一点灯光下,与唐修彦对视。
唐修彦若有所思,说:“认为……你是我的人。”
方知翡瞳仁蓦地缩小。
他看唐修彦放下酒杯,手指在吧台上轻轻敲了一下。这是学长思索时的习惯性动作,方知翡知道,可他从没有像是今天一样过。
脉搏鼓噪,浑身的血液都涌向面颊。
学长的话,并没有什么旖旎的含义。
他不断警告自己。
可是、可是——
唐修彦说:“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咱们结婚以后,要怎么生活。”
方知翡喉结滚动。
他在面临一个巨大的诱惑。他不确定,自己听了学长接下来的话以后,还能有决心放手、后退一步。
他喉咙发干,蓦地抬起手,去取唐修彦放在一边的酒瓶。
唐修彦含笑看他动作,轻轻地往下说了下去。
“你喜欢和长辈一起住吗?”询问的语气,“如果觉得可以的话,咱们可以继续住在这里。但是,如果觉得不方便,也没有关系。咱们搬出去,公司附近就有几套房子,你可以选喜欢的装修风格。或者自己动手装修?唔,这个可能比较困难,你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过,你可以和设计师说清楚,让其他人动手,你只需要验收成果。”
随着他的话,酒液倾泻入杯子。
桃红色的葡萄酒,在灯光下,带着暧昧的光泽。
唐修彦淡淡道:“我去过你家。知翡,我知道你可以把‘家’打理得很好。”
方知翡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唐修彦:“我们会有孩子的。可以一个跟我姓,一个跟你姓。别看我爸那样,其实他字典里夹了好几页纸,都是他给孙子起好的名字。咱们可以不预先知道孩子性别,这样比较有惊喜感?不过,如果你想提前知道,好早点做准备,我想,也可以。”
方知翡闭上眼睛。
唐修彦:“最初几年,你还是我的秘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把“我的”两个字音咬得稍重。
唐修彦:“……这个时候,我们会一起上班、下班。我听过很多人抱怨,说相处太多,会没有惊喜感,不知道我们会不会一样?”
方知翡说:“不会。”
唐修彦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往下说。
“再过几年,你的资历差不多了,当然,还有你的丈夫站在你身后。你可以成为管理层,这个时候,我们大概就不能每天在一起。孩子差不多也要上小学了,很多人会选择让保姆一直负责接送孩子,不过我觉得,还是得要家长自己来,这样感情才会比较好。到时候,咱们可能忙不过来,可以分工合作?”
方知翡说:“学长……”
唐修彦:“等到孩子再长大一点,准备上初中的时候,你差不多可以离开公司,开始转变身份——知翡,你看,我真的想了很多。”
可方知翡竟然说,他们也不是一定要结婚的。
方知翡认错:“抱歉,是我不好。”
他以为自己在做为学长好的选择,可事实上,他以为的“好”,并不是唐修彦想要的。
唐修彦静默片刻,说:“我有点不高兴。”
方知翡:“学长?”
两人对视,唐修彦的眼睛很黑、很深。
像是幽幽的湖水,要把方知翡拉入其中。
他的确受到吸引,身体稍稍往前。
恰好,这个时候唐修彦问:“知翡,你现在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这两个人应该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