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只差信去都信报丧讯,她不放心。她要亲自过去,毁了宣明朗的“齐人之福”,要将宣明朗这些年所得到的荣誉和地位,牢牢掌控在她们母女手中。
只是未料到在赶路过程中,小鱼儿染了病,说着胡话,说是看到了奶奶。
鱼沉壁心中有愧,总觉得是婆母的鬼魂来闹事了。又恰逢瘟疫横行,随行队伍误以为琳琅染上瘟疫,抛下她们母女二人。
鱼沉壁被迫带着生病的小鱼儿辗转在各色赶路队伍之中,母女二人到鸾州时,小鱼儿突发高烧,陷入到昏迷之中。
她本还想继续赶路,看到小鱼儿这个样子,不得不暂且停下。
“琳琅,你不要吓唬娘亲,娘亲这去给你找郎中,你在这里等娘亲。”
整个城的郎中都在忙着治瘟疫,无人愿意跟着她去看病,她求了好久才找到一个郎中,等她带着郎中过来,乌篷船上已经不见郁娘的身影。
“船上那小丫头吗?她病死喽,尸首刚被收尸人扔到乱葬岗去了。”
鱼沉壁心神崩溃,失去理智,慌不择路去乱葬岗找郁娘,她以为是婆母在报复她,想要带走郁娘,哭着求婆母报复她就行了,何必要去害小鱼儿,小鱼儿是无辜的。
她在乱葬岗中翻了一具又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小鱼儿,却意外救下一位和郁娘年纪相仿的姑娘。
……
这似乎是对她作恶的惩罚,失去了她最为在乎的女儿。
她悲痛欲绝,却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怀揣着恨意回到都城,当她带着救下来的那位姑娘下马时,宣明朗看到那姑娘,竟笑着揽住她:“我们琳琅都长这么大了。”
她眼神微动,看向那姑娘,那姑娘也在战战兢兢看她,她阖了阖眼,给了一个眼神,姑娘立即识趣开口:“父亲。”
“诶,好琳琅,真乖巧。”
鱼沉壁看着宣明朗慈爱的模样,心中浮起浓郁的嘲讽,他这么多年未回家,竟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了……真是可笑!
她借着守丧,成功阻止宣明朗纳妾,又大度表示不介意幼子的存在,提出将幼子记在她名下,以后算作正房嫡子,由她来教导。
宣明朗又惊又喜,见她如此行事,哪怕后来三年守丧期已过,也未再提出纳妾。
自此,宣府之中只有她一个女主人。
她这些年,一边收拾掉不安分的通房,养废嫡子,一边派人暗中去找小鱼儿,可惜石沉大海,始终找不到一点讯息。
她只得寄托于神佛,每日虔诚念经,期盼着能再看一眼小鱼儿。哪怕是亡魂也好,也想要再见一眼她的小鱼儿。
然而十多年后,她再见到小鱼儿,却没有认出来。甚至为了帮宣若薇坐上太子妃之位,她一次次与小鱼儿交锋,一次次伤害了小鱼儿,最后还亲手将小鱼儿逼得陷入疯魔。
待真相大白那一天,她才恍然明白,真正该疯魔的人是她啊。
神佛似乎怪她罪孽深重,不仅没有帮过她,还在暗中狠狠嘲讽了她一把。
她费尽心思要害的人竟然就是她心心念念要找的人!
“小鱼儿……小鱼儿……”
她终于找到了她的小鱼儿,可惜小鱼儿再也不认她了。
见她一面,也只是为了要逼她去认罪。
她知晓小鱼儿说那番话的意图,是想要让她自责、崩溃,从而认罪伏法。
在撩开帘帐,看到小鱼儿那张面庞后,怎么也拒绝不了。
记忆里的小鱼儿脸蛋圆圆的,眼睛黑黑的,脸颊有着婴儿肥,总是咧开嘴呵呵笑着,像个小仙童一般,十分伶俐可爱,可十几年过后的小鱼儿,脸蛋是尖细的,眼中含着忧愁,神情柔顺可怜,与以前的模样大为不同。
一想到她的小鱼儿被人折断了翅膀,受了无数折磨,才变成这般模样,她便心如刀绞,什么也做不,只想着点头答应小鱼儿。
“对不起,小鱼儿,往后,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要去赎罪,赎她这一路犯下的错。
在监狱里,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足足有十二页纸,将这些年她的所经所历、所作所为一一告诉小鱼儿。
不奢求小鱼儿能原谅她,只希望小鱼儿能明白,娘亲没有丢弃过她,娘亲也一直不顾性命不顾安危爱她。
她将信交出去后,见了宣明朗,本以为撕下脸皮再相见会是歇斯底里的场景,却没想到两人见面,竟一时无言。
许久,她开口道:“皇帝要动宣家。”
“我知晓。”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官的初衷,你说,读书考取功名为的是要给我和小鱼儿争个脸面,过上好日子,让我们不再被人肆意欺辱。”
“记得。”
“既然如此,你何必与皇帝走到撕破脸的这一步。宣郎,你若还念过去的一丝旧情,那便助我们真正的女儿裴琳琅,坐稳太子妃之位吧,她需要一个有权势的家族,但不需要一个权倾朝野的家族!”
宣明朗张唇,手指攥着木笼,眼神定定看着她。眼中情绪翻滚,似有无数话想说。
她以为他会质问她,会骂她,却没想到他看她许久,阖了阖目,慢慢道了一句话。
“偲偲,我不知道那六年你过得这么苦。”
她来审刑司赎罪,把犯的罪都说了,供词也早已给宣明朗看过。
她笑了笑,道:“宣郎,你会让我在狱中安心的吧。”
宣明朗苦涩开口:“好。”
“那我就安心去赎罪了,不要让我失望,宣郎。”
宣明朗走后,她闭上眼,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下意识要转佛珠,颂念经文,反应过来后,她看着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自嘲笑了下。
佛,不渡她。
那她便去问一问,为何不渡她。
让她的命这般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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