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的风从呼呼大作逐渐平稳下去,马蹄声也由急促变得缓慢。
郁娘睁开眼,看到自己已经离开都城,身旁两侧的风景是春日招摇的绿色,是重获自由的喜悦。
这一刻,天是蓝的,风是甜的。
这支神弓队跟随萧重玄,护送她到另一座城的渡口才停下来。
渡口这里早已有一艘“商船”在此等候。
赶了一夜的路,郁娘半边身子发麻,从马上下来时两腿酸麻,差点摔倒,幸好萧重玄及时扶了她一把。
“小心。”
郁娘忙道:“多谢。”
“郁娘子,可否将一些能证明你身份的贴身物品交由我,我安排了人伪装成你,她们会去往各地,迷惑太子的判断和搜查。”
郁娘点点头,打开包袱,原先在长乐宫时,她就已经将攒的银子换成银票,如今倒是方便她逃跑了,包袱里除了银票外,只有换洗衣裳和一个小木匣。
她取出小木匣,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将一枚螭纹玉佩和首饰都递给乐萧重玄。
萧重玄接过玉佩和首饰,叮嘱道:“现下局势动乱,兰西常年与世隔绝,地理位置易守难攻,一时半会不会受到战争侵扰。我已安排了人,护送你去兰西。你先走水路,再走陆路。”
顿了顿,他又道,“早些年我在兰西立下军功,攒了钱,化名盘下一个铺子,那铺子本来就是要送给你的,如今算是物归其主,往后,你可以借此营生。”
郁娘包袱里攒有一沓鼓囊囊的银票,瞧着不需要他的铺子也能好好活下去,但他还是想再多给她一份保障。
曾经这个铺子,是他想着带郁娘回兰西后,让郁娘出去做做生意、打发打发时间,不至于一个人待在家里时乏闷。
郁娘听到他这番话,手指慢慢收紧,本来觉得萧重玄能救她出去,就已经仁至义尽,万万没想到他还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且安排的那么妥当。
她心中满是感动,又生出些命运弄人的苦涩,一时眼眶通红,看着他,张着唇,语无伦次道:“我……你……不值得……”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打断她的话:“你不用觉得有负担,我此举也算是为萧家恕罪。”萧家那般对待她,她跟了太子后却没有要报复,想来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放过他们了。
她还是像记忆里那般善良。
萧重玄收回思绪,沉下声音:“不宜再耽搁,模现在便动身离去罢。”
郁娘看着他,慢慢道:“那你呢?”
“我还有未完的事情要处理。”
“重玄……”这是二人见面知晓身份后,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她犹豫了,终究还是问出口,“你是姚派人的人?”他带着她一路冲出城门,顺畅无阻,她耳边也隐约听到了些城中的叫喊声,意识到不对劲。
萧重玄并未立即开口。
郁娘又道:“我不了解朝堂政事,只是姚家……”
萧重玄像是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姚家好坏,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你转投姚家,和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萧重玄摇摇头,像是怕她担心,他又继续道,“你不必多想,也不必担心我跟了姚派会被那位所向无敌的太子殿下杀死,我已经想好了策略,过段时间便会回兰西,找你。”
后面两个字说得很清。
他估摸姚家和太子这一战,没有个一两年是打不完的,他不想深陷战争泥淖中,决计寻个金蝉脱壳的时机离开。
郁娘怔了怔,心中仍有些不放心:“不能现在就离开吗?”
“等我,至多半年。”
郁娘见他这般说,没再多问下去,她上了船,他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站在岸边看着她。
他的身影修长挺拔,一动不动,像是一尊英武非凡的将军雕塑。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尚在萧家,讨好萧重玄时,对萧重玄说的话。
“萧郎你顶天立地、气宇轩昂、一看便有将军相,将来定能做上神武大将军。”
“可我若是一辈子都没坐上大将军,郁娘子你会难过吗?”
“当然不会难过,因为那萧郎你现在便已经是我心目中的神武大将军。”
那时她说这话多是分讨好和殷勤,如今,他真的成了她心目中的神武大将军。
一直到江岸在视线里变成灰蒙蒙的线条,岸上人的影子只余一抹黑点,郁娘才收回视线,坐进船中。
外面战事打得胶着,她则如一只躲进贝壳的鱼儿,避开了滔天海浪。
一路向西南方向,去了兰西。
一个陌生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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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弓队出了一支叛徒,里应外合,破开城门,迎接姚家军入都城。南廷玉和启明帝,以及朝中的那些支持者,在一众士兵掩护下,被迫北上而走,暂避姚家军锋芒。
这是南廷玉一生以来,最为失败、最为不堪的日子,没想到他会败得如此之惨。
都城和女人,同时因一个人而没了。
安公公没在营帐内看到南廷玉,便在营地四处寻找南廷玉,最终在河水中看到他,站立在河中央,一动不动。
河水漫过他腰身,浸湿身上的白衫。
想到他腹部上还有伤口,安公公忙蹚水而过,来到南廷玉身旁,正要将南廷玉拽上岸,却在看到南廷玉的面庞后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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