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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1 / 1)

松虞想起那一天在贫民窟,那个舞女朝着自己冲来的时候,她的手一直在抖。

那是瘾君子的手,像个破落的筛子,打着哆嗦。

但池晏的手,修长有力,动作极快也极精准。

直接扎进了曾门的颈动脉里。

曾门说得没有错,这药效的确是比莉莉丝还要狠十倍不止。

他的身体立刻栽倒下去,直挺挺地砸到了折叠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松虞眼睁睁地看着他,瞳孔涣散,像个干尸一般,深深吐出一口气。既欢愉又痛苦。

“哈”

但突然之间,他又开始发起癫痫来。

身体猛烈抽搐。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没喝完的粥被打翻了,湿哒哒地泼到他的脸上。温热的米粒像是子弹孔一样,嵌进干瘪的脸皮里。他大张着嘴,露出一口腐蚀的烂牙,手指也以诡异的方式痉挛着。

不过十几秒钟,他就断了气。

像电影里的定格镜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没人反应过来。

连松虞自己,也被这极其惊骇的场面镇住了。

只有池晏还站在原地。

他微微倾身,低着头,神情晦暗不明,侧脸像一具上帝之手的雕塑。在这破败的、凄厉的场景里,反而构成一种反差感极强的暴力美学。

他又伸手。

毫不留情地将针头拔出来。

鲜血喷射。梅花点点,溅落在他的下颌和脖子上。

这令本该完美的雕塑多了一点残缺感,却也生出某种非人的锋利与冷酷。

他慢慢抬起头。

淡漠而阴郁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他已经死了。”池晏淡淡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吧?”

根本无人胆敢与之对视。

那一群凶神恶煞的小混混,竟然都齐刷刷地,无声地低下了头。

脏了的针头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几圈,落在松虞脚边。

她定定地看着它,慢慢长舒出一口气。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灵魂出鞘,在看一部暴力黑帮片。尽管恐怖,却从中感到某种难言的快意。

在这个黑帮片的世界里,像曾门这样的人,的确值得这一番下场。也只有池晏才能送他下地狱。

松虞从轮椅侧面抽出一张纸巾,递到他手边。

“脸脏了。”她说。

池晏深深凝视松虞,微微一笑。

他的瞳孔仍是漆黑的,像兽一样,毫无情感。原始的凶恶。

但却顺势捏住她的手腕。

“帮我。”

鬼使神差地,松虞真的抬起了手。

手指慢慢拂过脖颈,动作轻柔。他的脉搏在她的指腹下,强有力地跳动着。

随着指尖游移,凸起的喉结,亦在微微滚动。

血在她的指尖晕开。像一丛地狱里的曼珠沙华,在白绢布上盛放。鲜血与暴力,是这段关系的原罪,也是他们之间,最蓬勃的生命力。

角落里,一个小混混死死盯着桌上曾门的尸体,神情变换,反复挣扎,终于悄无声息地抬起了枪,对准池晏。

一旦自己得手,贫民窟就要改名换姓。

但手指还未扣上扳机,他听到一声枪响

子弹从额头穿透。

他错愕地抬头。最后的视线所及,却是昔日的兄弟,对他露出冷笑。

“砰。”

松虞听到枪声,才像被惊醒一般,收回了手,将纸巾揉成一团扔开。

她恰好看到另一个人,满脸震惊,直挺挺倒地。

而不知何时,这烧烤摊里竟然早就空无一人,只剩下这群帮派小混混。满地是被掀翻的桌子凳子,一片落荒而逃的败相。

另一个人将曾门的尸体,连同肮脏的桌布,毫不留情地一把拖拽到地上。

昔日不可一世的老大,死不瞑目,就这样倒在满地的铁签子里。

松虞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大脑中理智归位。她自顾自地将轮椅往后滑,刻意与他们保持了距离。

又转头看向池晏:“难怪你刚才敢对他出手。”

“嗯?”

“你早就安插了自己的人。”

他懒洋洋地笑道:“你看出来了。”

松虞:“我能看出来什么?论深谋远虑,谁能比得上你呢。”

曾门对池晏起了疑心的时候,想必根本不知道,对方早已经黄雀在后。

池晏的人在贫民窟里蛰伏了多久?也许几个月,甚至几年。但他就是有耐心,一直隐而不发,一点点抛出诱饵,直到今天,直到这万无一失的场合,才骤然发难。

而曾门到死,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一针扎穿自己咽喉的男人,究竟姓甚名谁。

池晏语调懒散:“我的确对他有安排,但不是在今夜。是他自己非要过来找死。”

他漫不经心地单手倚着桌面,看着面前的人开始善后,又淡淡地吩咐道:“把他扔出去,让其他人都看清楚。以后谁敢碰毒品,就是这个下场。”

手下背影一僵。

但片刻后,才恭敬地回答:“是。”

而池晏施施然转回身,握住松虞的轮椅,倾身对她微笑:“相信我,陈小姐,我并不想让你看到这些。”

松虞平静地说:“但我已经看见了,怎么办?”

他再度牵起她的手,以她无法挣脱的力度。

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那就……继续做我的同谋者。”池晏说。

苍白手腕犹如一朵白玫瑰。

他轻轻落下一吻。

深夜,小饭馆外。漆黑的空地上,凭空起了一场大火。

一夜之间,池晏的人荡清贫民窟,清缴了所有毒品。

所有人都知道首都星的地下王国换了新主人,而他只制定了一条铁律:

不许沾毒品。

不断还有手下将新缴的毒品运过来,连着麻皮袋子丢进大火里,付之一炬。

而池晏长身玉立,站在篝火边。

他向来慵懒,但此刻的神情,竟有几分罕见的严肃。

他微微抬手,将一杯酒浇进火里,仿佛在向某人隔空致意。

火光照亮劲痩有力的手臂,为他镀上一层滚滚金边。熊熊火舌,犹如一条长龙,在半空中腾云驾雾,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嘶吼。

松虞也离得不远。

夜已经太深,尽管篝火烧得很旺,还是不免感到寒冷。

她转头看他,一脸厌倦:“让你的人送我回去,好吗?”

池晏失笑:“我送你。”

他朝她走来。

但这时却又有一个手下,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将她给拎了出来。

是那个舞女。她依旧是那副凄惨的模样,委顿在地,疯疯癫癫。

“先生,这女人该怎么处理?”手下请示池晏。

池晏脚步顿住,借机低头点一根烟,又微笑着看向松虞:“你说呢?”

“放了吧。”她说。

“真这么大方?”他挑眉。

松虞:“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是吗?但我觉得还不够。”

她冷笑一声,没继续说话。

而池晏却站到她身后,将宽大外套,罩到松虞肩头。

“你今日对她的仁慈,她并不会感激,只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他在她头顶淡淡道。

松虞垂眸望着地上的舞女:“但我更害怕变成像她一样的人,只敢将刀子伸向自己的同类。”

池晏低声笑道:“欺软怕硬,这是这世界的规则。”

她慢慢抬起头来。

眉目如画的脸,亦被火光照得一片明亮。

“那这个世界错了。”她说,“总有人要反抗这些……不公正的秩序,总有人还有勇气,执刀刺向比自己更强的人。”

池晏吐出一口烟圈:“是吗?这个人是谁?”

松虞沉默片刻,才说出两个字:“沈妄。”

他一怔。

指尖的烟都微微一颤,烟灰簌簌往下抖落,像燃烧的雪花。

起先他以为松虞在向自己暗示些什么。

沈妄,这个名字里,根本就藏着“池晏”二字。

但端详松虞的脸,她神色如常。

他立刻明白,她什么都没发现,的确只是在聊电影而已。

于是他故意轻笑一声:“沈妄?他不过就是个贫民窟的穷小子,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我以为你最讨厌这种人。”

“我是不喜欢他。”松虞说,“但至少他还在反抗。他并没有屈服于自己的命运。”

池晏淡淡道:“我以为你会说,他一直在痴心妄想,肖想根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什么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微微一笑,拢住了衣襟,“因为出生低贱,就不配站在高处吗?从前我父亲也说,我应该认命,不要学什么导演系。但现在我还是在拍电影。”

“看来你和他很像。”

池晏望着松虞,薄唇微勾。

松虞:“或许吧。”

“让她滚吧。”池晏掐灭了烟头,头也不回地吩咐手下。

对方神情犹豫,但还是答了“是”,将舞女又给拖走。

池晏过来推松虞的轮椅。

他缓缓弯腰,在她耳边道:“走吧,带你回去。”

“嗯。”

尽管松虞还坐在轮椅上,但那苍白而瘦削的背影,却渐渐融成一团光芒四射的剪影。她像一条流动的红河,如此耀眼。

这让池晏又想起一段回忆。

那是在他年少的时候。

他的童年充满了冷眼、霸凌和暴力。有一天他又挨了打,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独自躲在角落里,像个在舔舐自己伤口的小动物。

很久之后,他姐姐才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座木雕的女神像。

女神历经风霜洗礼,身体残缺不全,笑容却还是那么温柔。

“这是贫民窟的守护神。”姐姐对他说,“你看,她会理解你,也会包容你的所有痛苦,挣扎和不甘……”

年幼的他,怔怔地握紧了这座木雕像。

手上还有血。血染红了神像。

一如面前的女人被火光烧得红彤彤的侧脸。

而他想要渎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我好准时!!!!!

各位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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