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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德楼(1 / 1)

一家人连连点头,听得她这样安排,竟然如同安排后事一样,哥哥劝道:“妹妹可不要做傻事,我是没本事的人,可要知道妹妹要做傻事,便也去回绝了老太太,即便是叫主子卖去别处,我卖了铺子也赎你们回来。”

宝儿跑过去抱着秦舒:“姑姑不哭,宝儿呼呼;姑姑不哭,宝儿呼呼……”

秦舒往脸上一抹,竟然已经流出泪来,她拿着帕子擦了擦。

她这个哥哥自幼待她好,是个莽撞的实心眼,怕他真去回了话,反而惹事,便遮掩道:“我不是为别的,只想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一家团聚。”

夜半,秦舒老娘同秦舒道:“丫头,这都是命,都是命。”

秦舒茫然,心里道:“这不是我的命,无论在哪里,这都不是我的命。在现代,我就该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身边是自己喜欢的男友,得空了就带着父母满世界旅游;要是在古代,那也得靠着自己的经营,衣食不愁,嫁个性情温和的男子,闲了往街上买了牡丹花插在家里……而不是做谁,连小老婆也算不上的玩物。”

秦舒在家里歇了两天,自己想清楚了对策,病自然是全好了。

这天,她带着宝儿往街上买了荷花来,手上抱了一捧将开未开的花骨朵,宝儿手上拿了一片荷叶,刚过转角,就见前面一簇簇的轿子,槐树下停了几匹马儿,头前的一个浓眉大眼,不是大爷的护卫——丁谓?

待秦舒走近一点,那轿子帘子掀开,出来的竟然是府里的蓉姑娘同四爷,两个人不知哪里去玩了,见着秦舒:“凭儿姐姐,上街买花去了吗?”

秦舒行了礼,浅笑着道:“是,昨天听人说街上的荷花很好,今儿一早便去了,得了这么一捧子花骨朵儿。姑娘同四爷,怎的在这里?是上哪里玩去了吗?”

四爷比蓉姑娘大一岁,两个人自幼长大,做什么都是一道儿,他笑笑:“姐姐明鉴,今儿倒不是我带了蓉儿出来浑玩,是大哥哥带我们出来的,也不是玩,是温陵先生讲学,我们去听了一会儿。姐姐是不知道,那山上竟然有许多人,上至闺阁千金,下至贩夫走卒,有的还是从几十里之外赶来的,直堵得水泄不通……”

秦舒正听得有趣,便听得蓉姑娘扑哧一声笑起来:“你还叫姐姐么?姐姐长,姐姐短的,可见你不尊重,过不了几日咱们论理就该叫小嫂子了。”

说罢,摇了摇秦舒的胳膊,打趣道:“是吧,小嫂子?”

四爷晓得些内情,忙去瞧秦舒,果然见她脸色不好,赔罪:“凭儿姐姐,蓉儿一向这样的。”又嗔怪了蓉姑娘一眼。

秦舒道:“蓉姑娘性子,我哪里不知道,本没有什么的,大家一处玩笑惯了。”

蓉儿姑娘笑笑,心里一时不舒服起来:“是呀,我一向粗苯无礼,书念得不好,功夫也不到家,我是个糊涂人,识不得你们这里的规矩。我看我还是回家去算了,免得不知说了什么玩笑话,就得罪了你家的丫头少爷。”

说罢,同秦舒告辞了,竟然不理四爷,一个人回了轿子上,不多会儿,那轿子就起了,往园子里去。

四爷得了个没趣,见蓉姑娘走吧,一时之间只想追着出去,对着秦舒道:“凭儿姐姐,今儿在宝德楼吃饭,我说了一句,这里瞧过去竟然一眼能瞧见凭儿姐姐家门口的槐树。大哥哥听了,便道,你们同她好,为何不去瞧瞧?”

秦舒心里不耐烦,好似人人都在提醒自己已经是瓮中之鳖了:“四爷,说这个做什么?你们要来,我高兴呢。”

四爷不好再说,只道:“改日再来瞧姐姐。”

秦舒站在远处,见轿子起身走了,丁谓还留在原地,他手上捧着个盒子,下得马来,捧给秦舒:“这是爷给你带的点心,他说这家还算是正宗的苏式点心。”

秦舒面无表情,吩咐宝儿:“姑姑手上不得空,宝儿帮姑姑拿着。”

宝儿接过来,倒也拿得稳,口齿清晰道:“多谢大叔。”

丁谓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不过二十岁,怎么就成了大叔了?

说罢,两个人就回了院子里。

外头的丁谓站了一会儿,见这女子一句话都没同自己说,他恍惚的上了马,要是爷问起那女子回了什么话,自己该怎么说啊?他想了想,决定如实说,反正自己要是瞎编了话儿去回,一准儿叫爷看出来。

秦舒她嫂子听见外头的声音,只是她一向是怕见人的,便没有出来,听见秦舒进来,便出来接东西。

她把宝儿手上的点心盒子拿出来,奇怪道:“这是宝德楼的点心盒子,且不说里面的点心,单这盒子就要二两银子呢?一准儿是宝儿贪吃,这样花姑姑的钱?”

宝儿回嘴:“不是,是人送的。”

秦舒也不想多说,见宝儿馋得厉害,便打开来叫她吃:“刚才是园子里的姑娘和四爷来了,他们外面玩去的,便同我来说说话。”

她嫂子见这样说,少不得期期艾艾的说一句:“早上你带了宝儿才上街上去,王二喜家的就来了,问姑娘病好全了没有。说是一二日后,就是老太太千秋,老太太那里等闲离不得你,每日总要念叨你几句的。要是好全了,便回了园子里去。那时,你哥哥同妈不在家,我不知道怎么回话,就说还不曾好,还在吃药。”

秦舒叹气:“总要回去的,也不过这一两日罢了,嫂子替我收拾收拾,我明日早上便回园子里去吧。”

且说丁谓那里,他回来了,收了几封火漆信,送进去:“京里的贺大人传了信儿来,说是等案子落定,便来杭州与爷相商要事。”

他本就是送个信进来,见爷不叫他走,便杂七杂八的回事情,待说完了,实在没有可说的了,便住了口,熬刑似的站在书房。

陆赜回了几封信,这才放下笔道:“没别的了?”

丁谓想了想,突然想到爷问的是那姑娘,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赜叫他逗笑了:“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丁谓轻轻抬眼,偷着瞧了一眼,见他脸色尚好,便道:“回爷的话,凭儿姑娘没有说什么话,我送了糕点,她便叫一个小女孩儿拿着,径直走进去了,没有同我说一句话,也没有话叫我给爷说。”

陆赜脸上一阵青,仍了书案上的一本书砸在丁谓头上,骂道:“蠢东西,谁叫你说这个?立刻滚出去,给我扎一个时辰的马步。”

丁谓得了吩咐,立刻出去了,心里想着,即便是扎马步也比在里面熬刑似地站着好,不过自己下次到底要怎么回话才好,怎么说都是要被罚的,这大概就是杨师爷讲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秦舒对这些浑然无知,下午的时候家里来人,是来退亲的潘晟同他母亲。

秦舒她老娘和哥哥,自觉有愧,各自交还了庚帖,便对着两个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母亲倒是摇摇头:“也算这两个孩子没缘分罢了,我们原想着问问凭儿的意思,再不想园子里二奶奶派了人来。我们寡母二人,实在无力应对,也算着对凭儿不起。我知道,凭儿是个好孩子。”

秦舒她老娘惭愧得无地自容:“大姐,你可别说这些话来引我伤心。这原与你们不相干,全都怪我,凭儿原先是想着早点赎身的,我想着年纪还小,等十八了也不迟,不成想叫两个孩子没了缘分。”

秦舒隔着帘子,听得她们姐妹两个抱着哭成一团,并没有听见潘晟说过一句话。

她正想着这也好,就听见潘晟站起来道:“姨母,我有话想着当面问一问表妹?”

外面就有人劝他:“我的儿,你这是何苦?”这是不想叫两个人见面的意思,怕见了伤心罢了。

秦舒在里面出声:“表哥进来吧。”

外面一时人声立止,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潘晟便撩开帘子进来,便见秦舒坐在榻上,浅笑着,手边放着一杯茶,已经凉了。

秦舒见他的样子,似乎比自己前几日更加憔悴,清声问:“表哥要问什么?”

潘晟朗声道:“表妹现在可还想着出府来?”

秦舒点点头:“这个自然。”谁也不会想做奴才,想做连小老婆都不是的玩物。

潘晟道:“我不过是乡下的一个小地主,也没读过几年书,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护不住表妹,叫你受这样的屈辱,原是我无能,不关表妹的事。”

秦舒一时听得这话,忍不住落泪,叫去服侍陆赜,人人都说她有福气,便是家里人也只是觉得秦舒因为表哥的亲事伤心罢了。

偏这个人,说自己受了屈辱,受了屈辱。人人都在背后议论,秦舒去服侍大爷,是抬举她。不说权势,便是相貌、学问、文章,那也是秦舒高攀不上的。

思及此处,她一边落泪,一边道:“多谢你这样宽慰我,多谢!”

潘晟最后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倘若将来表妹有了难处,一定来信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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