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唐嬷嬷与严如月便大张旗鼓地走进了正屋。
宁兰端坐在临窗大炕上,分明是听见了庭院里朱嬷嬷与唐嬷嬷对峙的话语。
她抬起杏眸,幽深的明眸落到庭院一隅,心里知晓金嬷嬷是奉了金阳公主的命令才来下她脸面的。
可宁兰心里就是不好受。
她知晓金阳公主不愿意让魏铮赶赴江南,她改变不了魏铮的心意,就只能从宁兰这里下手。
宁兰身份低微,哪怕得了个贵妾的名头,在金阳公主跟前也只是个蝼蚁而已。
譬如今日这一场羞辱,她是如何也逃不开的,既如此,那便坦然面对就是了。
思及此,宁兰便从临窗大炕上起了身,缓缓踱步走到了外间。
她步伐极慢,走着走着正好遇上了严如月一行人。
严如月走在最前方,雍容华贵的外貌下是一颗蔑视着宁兰存在的心。
金嬷嬷、唐嬷嬷紧跟其后,朱嬷嬷虽缀在最后,那双浸润着担忧的眸子却不偏不倚地落在宁兰身上。
四目相对间,宁兰先明白了朱嬷嬷眼神里的警告意味。
来者不善,她要小心谨慎些才是。
“妾身见过夫人。”宁兰收起自己的眸光,弯下膝盖朝着严如月行了礼后便自觉地退到了一边。
严如月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而后漫不经心地敛起嘴角的笑意。
“我听说爷要带着你去江南,可有此事?”刹那间,严如月便摆出了正妻的威势,睥睨着不远处的宁兰。
眼神交锋之中,宁兰率先败下阵来,她避过了严如月的视线,只盯着自己的脚尖瞧。
她的怯弱映在严如月的眼里成了她无用的铁证。
严如月本就是个心气极高的女子,闻言只嗤笑了一声,道:“坐下吧。”
她鸠占鹊巢,端的却是主子的谱,着实是让朱嬷嬷气愤不已。
可宁兰都没有发作,她这个奴仆愈发没有理由顶撞贵为主母的严如月。
“宁姨娘。”待严如月坐到了紫檀木太师椅里,她便居高临下地审视起了宁兰,话语里也藏着几分机锋。
“夫人有何吩咐?”宁兰敛下柳眉,恭顺地问道。
严如月好似极为满意宁兰这般卑微的态度,嘴角的笑意万分明显。
“世子爷此去江南约莫要花上大半年的功夫,这一来一去,刑部侍郎的职位悬而未决,多半是要被人顶替走的。”
严如月倏地将话锋一转,这便质问起了宁兰。
这番话虽则冠冕堂皇,却也不是无的放矢,她定然是受了金阳公主的吩咐才会在宁兰跟前指桑骂槐。
宁兰想清楚了这一点后,心口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泛不出一点波澜来。
她以亢长的沉默回答了严如月的质问。
严如月也不曾发怒,只是饶有兴致地瞥了宁兰一眼,而后笑道:“我知晓宁姨娘是盼着世子爷好的,爷是撑起咱们魏国公府门楣的人,你定然不会瞧着世子爷自毁前程吧。”
话音甫落,宁兰却依旧低着头不敢正眼打量严如月。
她的沉默愈发助长了严如月的气焰。
“你意下如何?”她先笑着问了问宁兰,后因宁兰不曾言语的缘故,耐心便告了罄。
“你若是不言语,这江南之行我便不能让你跟着世子爷去了。”严如月嘴角微笑着,说出口的话语却是让宁兰通体生寒。
有了严如月这句话,宁兰再一味地沉默不语也没了作用。
“夫人。”她缓缓抬头,凝视着严如月道:“妾身没有能耐左右世子爷的决定。”
严如月只以为她是在说自己无法规劝魏铮改变心意,当即便要挖苦她几句。
“你在世子爷跟前虽不算什么,可你也要尽力而为才是,若是不尽力,被公主知晓了,也会说你的不是。”
严如月正要颐指气使地指责宁兰几句时,下首的宁兰却鼓足了勇气直视着她。
片刻的对视之中,宁兰弯了弯唇角,无所忌惮地笑了。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她这话一出,非但是严如月望向了她,连唐嬷嬷、朱嬷嬷等人都望了过来。
只见宁兰梗着脖子笑道:“妾身的意思是,妾身能不能跟着世子爷去江南,夫人做不了主。”
话音甫落,金嬷嬷瞪大了眼眸,刹那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嬷嬷虽是觉得宁兰这话出了她心里的一口恶气,可眼瞧着严如月的脸色灰败下来,又害怕她盛怒之下会磋磨姨娘。
可宁兰好似一点都不害怕严如月的模样,她直视着严如月盛满了怒意的眸。
又道:“爷不是任人摆布的人,生平最讨厌旁人贸然左右他的决定,夫人若是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会和世子爷越走越远而已。”
宁兰就这样无畏地注视着严如月,从喉咙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刺痛着严如月的心。
她深爱着魏铮,与之越走越远是她心里最痛苦的隐秘。
可这点隐秘的痛苦,最不能窥见的人就是宁兰,造成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宁兰。
哪怕整个魏国公府或是京城的人都在嘲笑她,宁兰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语来剜她的心。
“你……”盛怒之下的严如月无法抑制心中的怒火,这便要拿起桌案旁的茶盏往宁兰头上扔去。
而宁兰早有预感,一听见严如月起身的声音,这便侧着身朝一侧躲去。
茶盏从高处砸到了宁兰身旁的地砖之上,茶盏碎裂的声响如银瓶骤破。
唐嬷嬷等人都吓得身形一抖,金嬷嬷想出口打圆场,朱嬷嬷则是忧心忡忡地注视着宁兰。
宁兰身子弱,受不得惊吓,这夫人性子也实在是太刁蛮了些,怎么动不动就要砸东西泄愤?
可这正屋里也没有多少人能为宁兰说话,思及此,朱嬷嬷便出了头跪在了地砖之上。
“夫人息怒,咱们姨娘私底下也是劝过世子爷几回的,可是世子爷不听劝,实在与我们姨娘无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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