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平都城下,厮杀声震天。
那些鞑靼骑兵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九死一生翻越天险而来,都是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狠人。
即将入冬,他们草原上又会缺衣少食死伤无数……而腐败懦弱的大宣,占据着最辽阔的山河,享有最广袤肥沃的土地,却愣是不肯分一些给他们。
该杀!
等他们打进大宣朝,便要将他们的土地、财宝、牛羊和女人尽数瓜分殆尽……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打败大宣!
而今,他们却连平都城都破不了,这还是在他们付出巨大代价偷袭的前提下。
恨啊……杀啊……
然而,再矫健的战马也爬不了城墙,最锋利的马刀也够不到城门上,他们的箭矢有限,在最初一轮抵挡过后没能第一时间奇袭破城而入,如今便只能做大宣军队的活靶子。
那些鞑靼骑兵疯了一样拼杀,可就在这时,后方斥候却传来消息:他们身后出现了暗中靠近的军队。
前后夹击?
所以,他们才是中计的人?
鞑靼骑兵首领满心悲愤,然而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事实:这里是大宣朝关内,他们孤立无援,一旦失去奇袭的优势,那就只能任人鱼肉了。
平都城是不可能破开了,身后的追兵也即将逼近,最终,骑兵首领愤怒绝望下令撤退。
剩下的人至少逃回去……冬日的草原太过难熬,若是失去他们所有人,他们的部落就会成为别人的猎物。
无法取得胜利为部落族人带回财宝牛羊粮食,他们至少回去还能保护自己的族人……哪怕能回去的人不足半数。
平都城城墙上,看到那些气势汹汹的鞑靼骑兵潮水般撤退远离,卫光当即下令整兵追击。
这些鞑子不知道是怎么越过北邙山的,但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人数不多。
已经被他们欺负到头上,若是就这样将人放回去了,他卫光的脸就丢尽了。
很快,平都城内整军开城门开始追击鞑子……
与此同时,原本鞑靼骑兵身后被斥候发现的那些“追兵”已经消失不见了。
其实根本没什么追兵。
沈柠担心平都城那边准备不及亦或者那卫光不肯相信二月和五月两人,没有防备,被打了措手不及,于是便出了主意让流民车队举起树干挂上破布假装旗子,将队伍里仅有的几十匹马驱赶着,往平都城方向奔去。
大大方方的遮遮掩掩,做出一副不想被人发现却一不留神被鞑靼斥候发现了的架势,就这样,逼得鞑靼骑兵仓促掉头。
天快亮的时候,五月和二月回来了,带回了消息:平都城守兵追出三十多里,将仓促逃离的鞑靼骑兵几乎全歼,且逼问出了供他们通过的那条山道。
卫光已经上书朝廷汇报此次偷袭,并且派人去堵那处山道了。
与此同时平都城还收到消息,就在昨夜,瓦剌那边也不安分,宁广卫重兵守城,直到天亮时,瓦剌军队才退了回去。
这一下,即便沈柠是个外行也嗅出了些危险的味道:若是昨夜平都城这边出了乱子,瓦剌那边还会乖乖退兵吗?
辽东关外的大元朝军队压在边境线上等着迎亲……那些人,除了迎亲,在得知辽东关内的平都城被鞑靼骑兵攻破时,关内通往关外的要道被阻,那大元朝会不会做一些除了迎亲以外的事情?
亦或是,他们有没有可能原本就是商量好的?
以往生活在安稳的地方,远离边关,很难想到这种暗流翻涌的事情年年月月要不断上演多少次。
好在有惊无险。
昨晚折腾了大半夜,上午,沈柠让管事的从商队的物资里拿东西给犯人们加餐。
相比较刚出发的时候,车队已经有了好些空车……那些空车里原本都是粮食,这些日子一路走下来,变成了犯人手中的食物。
沿路遇到城镇时沈柠也会继续采购,但毕竟人数众多,所以下来还是空出了十数辆空车来。
不过不要紧,总会用上的。
等到吃完早饭,所有人都准备出发的时候,马蹄声响起。
沈柠站在马车上往那边看去,就看到那列骑兵中,为首之人赫然是那平都城都指挥使卫光。
二皇子萧南瑢是微服出巡,见状便退到车队后边隐藏起身形,没有露面。
沈柠下了车,就见卫光翻身下马,随后大步走到她面前,抱拳行礼:“卫光多谢永安郡主不计前嫌派人示警在先,设计配合威慑鞑靼骑兵在后……平都城有惊无险几无损伤,多亏郡主恩义。”
沈柠虚扶了下:“指挥使言重了,本郡主是大宣朝的郡主,外敌来犯,自当尽心竭力……”
“卫某男子汉大丈夫,却不如郡主这般小娘子的心胸,着实汗颜,若是郡主不记恨,还请前往平都城……”
卫光的确是因为知道沈柠得罪了皇后,又得了皇后几分暗示,这才毫不顾忌定王脸面让沈柠在平都城下不来台。
如今见沈柠不计前嫌半分也不记恨,不由得满心羞愧,邀沈柠重去平都城。
但却被拒绝了。
还是那句话,生意哪里都能做,沈柠不会因为旁人不让她在家门口做生意就记恨,但已经被不留脸面的拒绝过,她也不会再因为对方后悔邀请而折返。
前面还有城池,她又何必走回头路。
婉拒了卫光的邀约,沈柠继续往前,一日后便抵达了辽东关前的最后一座城池,黑林城。
她派人去跟黑林城守将知会了声,黑林守将方不达是个大老粗,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在城外做生意,也碍不着什么事儿,还能给物资贫瘠的百姓提供货物,何乐而不为呢?
就这样,沈柠的车队在黑林城外开市,将携带的货物尽数摆了出来。
漂亮的丝绸、压得瓷实摊开后膨胀松软的棉花、花楹雪产出的最基础滋润的膏脂、茶叶……还有辽东这边难以购买的食盐。
这边北面山林草原环绕,南边又毗邻海域,却就是缺盐缺棉,很快,整个黑林城的百姓都躁动起来,争先恐后的涌出城。
开玩笑,兽皮虽然保暖,但闺阁小姐内宅妇人当然更喜欢棉花,更不用说这里入秋后很快会变得干冷,皮肤干裂是常态,这样滋润的膏脂平日里可不好买。
尤其是食盐……
每个摊位前都人头攒动,伙计们扯着嗓子维持秩序。
“不要抢,不要抢,拿了银子的都能买到!”
“喂,说你呢,围老虎皮那个,把你的手从我们的盐巴上拿开……诶诶诶怎么还蘸指头舔上了你?”
“丝绸别往身上比划,给弄脏了,诶诶诶这个姑娘不卖这是我们伙计我们不是人牙子……”
直到暮色西沉都要关城门了,黑林城的百姓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临行前还不断叮嘱那些伙计:“再摆一日吧。”
翌日清晨,消息传到了平都城。
得知有携带大批物资的商队在黑林城开市,平都城的百姓都急疯了……走路是来不及了,有法子的雇车的雇车骑马的骑马,可等到午后好不容易一路飞驰赶到黑林城时,就发现人家东西已经卖得差不多了。
不卖了。
紧接着平都城的百姓还从那些伙计口中得知,感情商队原本是要在平都城开市的,结果被平都城都指挥使赶走了。
这就特么的……
晚上扎营,沈柠客客气气请二皇子萧南瑢先行一步,说她的商队要再逗留一日,在黑林城成立办事处,与此同时,平都城赶来做买卖的人也都连夜赶回去了。
卫光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发现妻子和女儿对他横眉冷眼,尤其是他妻子,饭桌上摔摔打打的,明显带了情绪。
卫光在外勇武在家是个妻管严加女儿奴,见状苦笑连连忙问那娘俩自己到底犯了什么罪。
结果就被妻子好一通数落。
“先前让你着人从京城捎花楹雪的东西回来给我和女儿用,你不肯,如今人家商队把东西送到了家门口,结果还被你赶走了!”
“可不是嘛爹爹,今日女儿与朋友在酒楼吃饭,还听到有人偷偷骂您呢,说咱们平都城分不到多少盐,整日里做饭都抠抠搜搜,好不容易人家商队运了盐巴过来……还被您赶走了,说您可能是盐巴吃多了……”
卫光听完无奈苦笑。
都怪他一时猪油蒙了心。
人家婆媳母子之间的事与他何干?他左右也不可能调回京城去,又何必掺和那些,白白落了个小人名声。
这边,威风凛凛的卫光卫将军大晚上被夫人赶去睡书房……另一边黑林城外,沈柠让人给明日即将分开前行的二皇子送了些礼物过去。
她也知道她借着要做事的借口让萧南瑢先走略有些失礼,目的也有些明显,但她的确是不想与他一直同行。
这一路过去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有萧南瑢在十分不方便。
左右都要得罪人,那就早点得罪了落个清净。
萧南瑢让侍书收了礼,微笑着又让人奉上回礼,半点没有记恨上心的模样。
等到沈柠带着五月离开,言奴冷哼。
“真是飞上枝头就不知道自己斤两了,殿下与她同行是抬举……还给她拿乔上了。”
侍书看了眼自家主子,冲言奴使眼色,言奴却依旧愤愤不平:“我说的不对吗,那永安郡主分明就是防着咱们……真是小人长戚戚!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话音落下,便对上自家主子平静的视线。
二殿下面上并没有太明显的情绪,可对上他平静到堪称温和的眼神,言奴顿时神情一僵,连忙告罪:“奴婢知罪。”
然而这次,二皇子并未因为她主动告罪而像前几次一般不与她计较,而是依旧静静看着她。
顿了一瞬,言奴咬唇,抬手啪啪抽了自己两耳光。
旁边,一贯活泼的侍书噤若寒蝉不敢再说一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