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风阁,李语诗给沈柠小臂上了药,又让沈柠趴在床上,给她淤青的后背用药膏揉搓化瘀。
跟着叶恒学医后李语诗进了太医院做叶恒的助手,一边学医,一边做些煎药一类的打杂事务,其实这些也是学习。
这次到行宫避暑,太医院中叶恒也在其中,便将自己这个徒弟也带上了,顺道让李语诗开开眼界练练手。
得知沈柠受伤,叶恒第一时间就来了,后背的伤不方便亲自看,便留下李语诗帮沈柠上药。
太后纡尊降贵坐在旁边,看到沈柠后背上那一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神情紧绷。
她知道这片青紫是怎么伤到的,若非当时沈柠用自己后背挡下了那颗山石,那石头就要砸到她老婆子头上了。
可想而知那是怎样的危险……
太后高高在上惯了,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只是紧绷着脸让贴身宫人去拿药。
“小库房里上好的人参雪莲什么的尽数拿来用。”
沈柠哭笑不得:“倒也用不到那么许多奇珍异宝,臣女多谢太后关怀。”
太后沉沉出声:“你闭嘴别说话,就你多事。”
瞧着是个机灵的,到了生死关头却那样多事,护着她这个老婆子也就罢了,连与她没什么瓜葛的老二都冒险搭救,真不知该说她傻还是多事。
虽说老二是自己的孙子,但太后还是觉得眼前这憨货有些善良过头了……那徐婉晴与沈念抱着头躲在所有人身后,就她顾着旁人。
沈柠当然不知道太后在想什么,至于救二皇子,也是在她被几个侍卫用衣裳拉住,确保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才去救得人。
或许她是有些多事,但力所能及的时候却眼睁睁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落进泥石流里,她于心难安。
就在这时,脚步声响起,伴随着太监宫人慌乱的阻拦,萧南谌大步从外边走进来:“柠柠……”
李语诗已经替沈柠整理好了衣裳。
萧南谌进来后,先是小心看了沈柠手腕的伤,又问她:“还伤到何处?”
沈柠笑着安慰他:“没什么要紧的,后背撞了下而已。”
萧南谌皱眉:“我看看。”
他这会儿当然没别的什么心思,纯属太过担心忘记了男女有别,沈柠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旁边,太后清了清嗓:“老七,你注意些。”
周太后悠悠道:“你们还未成婚,如此行事成何体统,真为沈柠好你就该顾全她的声誉。”
萧南谌皱眉回头:“这样的天,皇祖母非要爬那山……若是连累了旁人,便是拜再多的神佛能偿还得了吗?”
他当然知道不能不敬太后,只是一想到沈柠差点就因为太后丢了性命,萧南谌心里便是浓浓的冷意。
往太后身边放暗卫是大忌,除非想明着造反,结果却没想到,就在太后身边待着,沈柠都差点出事。
从前二十几年总觉浑浑噩噩活得漫无目的,如今这短短的数日,与沈柠耳鬓厮磨,他才惊觉自己那二十多年像是白活了,也根本无法想象若是失去沈柠他会如何。
也是因此,面对罪魁祸首,定王殿下终是露出那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反骨来。
他的话说的半点不留情面,太后顿时气得面色铁青:“轮得到你来教训哀家?”
她指着萧南谌:“就你这样,还运筹帷幄的战神呢……沈柠冒死救哀家,自有哀家记她的好,你如今倒好,在哀家面前耍狠犯浑,你就不怕哀家将你这账算到沈柠头上,害她白白替哀家受罪!”
萧南谌哪里会想不到这个,只是他不在意。
“我的人我自会护着,若非祖母非要将她传到身边,又哪里会有这场祸事,若皇祖母的恩泽只能让人涉险,那不要也罢。
皇祖母也无需用她威胁本王,今日本王将话放在这里,若是沈柠在祖母这里有个好歹,周家就等着断子绝孙吧。”
“放肆!”
周太后啪一声抽到萧南谌脸上,气的眼睛都红了:“老七,你这是完全不把哀家放在眼里了,啊?”
沈柠也被萧南谌这一通发疯惊得不浅,回过神来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咬牙:“你发什么疯,怎么跟太后说话呢?”
她拼命给萧南谌使眼色。
萧南谌神情一片冰沉。
他未尝不知道自己有些过了,可一想到先前看到的那堆满山涧的山石泥浆,想到挖出来的那两个小太监口鼻七窍里塞满泥沙死不瞑目的模样……一想到沈柠就在那种情形下九死一生,就怎么都压不住满心的戾气。
这会儿被沈柠按着手低声告诫,深呼吸几次,萧南谌才勉强压下满心冰冷。
终是忍不住,他也不管太后还在旁边,伸手将沈柠抱进怀里,闷声开口:“我太害怕了。”
低头深吸了口沈柠身上的气息,萧南谌低声说:“若是你有什么事……我会疯掉的。”
太后在旁边咬牙切齿:“混账东西!”
片刻后,萧南谌被安抚下满身锋芒,勉强跟太后告罪:“皇祖母恕罪,孙儿方才有些失态,请您莫要放在心上。”
周太后抬手一指门口:“说完了没,说完了就滚吧。”
萧南谌起身:“那孙儿明日再来……跟您请安。”
周太后冷笑:“滚。”
跟她请安?不把她老婆子气死就不错了!
萧南谌并不在意,依旧不管太后在旁边看着,放肆的捏了捏沈柠的手,这才起身离开。
人走了好一会儿,太后还气呼呼的,然后瞥了眼沈柠:“你这次救哀家的功劳全都没了,抵了方才那孽障的罪状!”
李语诗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柠则是笑眯眯:“没了就没了,只要您不生气了就行……七殿下一惯脾气急,是个武夫,心里还是敬爱您这位祖母的,您别与他计较。”
太后冷哼:“你们俩,一个满身反骨,一个油嘴滑舌……没一个好东西。”
沈柠知道太后方才被气的狠了,继续示弱道:“那您更犯不着与我们一般见识,别气坏自己身子。”
其实太后老早就知道老七萧南谌是个什么性子,再看到老七对沈柠的模样,心里也意识到,眼前这沈氏女已经是老七的眼珠子。
人在她这里差点丢了命,还是她把人薅进宫来的,老七有怨气其实也正常……只是她堂堂一朝太后,那孽障方才太不给她面子。
好在这个是个识趣儿懂事的。
看到沈柠有些泛白的面色,想到山石滚落时她毫不犹豫护着自己的模样,太后心里的火气便怎么都冒不起来了。
起身站起来,太后冷冷道:“待会儿哀家就让人将药送过来,你好好将养好好补……省得那孽障又来气哀家!”
沈柠笑眯眯:“臣女遵旨。”
等到太后离开,李语诗才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定王殿下胆子太大了,我都怕方才太后给他气晕了。”
沈柠有些无奈:“谁说不是呢。”
李语诗说着,语调有些促狭:“不过,定王殿下对师祖您可是真的上了心,我方才看到他衣袍下摆还有泥点子,怕是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就来看您……为了您不惜与太后针锋相对,若是传出去了,旁人再面对师祖您时也会多掂量掂量。”
沈柠哭笑不得:“你跟谁师祖跟谁您呢?”
李语诗笑出声:“还不是我那好师父,几乎日日都要跟我强调,可以不敬他,但必须得敬着您。”
沈柠好笑不已:“那个二愣子……”
这时,外边传来宫人的声音。
“沈乡君,徐妃娘娘与二殿下以及十公主都差人送来药材。”
沈柠微怔,随即开口:“将人请进来吧。”
这是沈柠第二次救萧南瑢了。
头一次徐妃懒得理会一个流落乡野的寡妇,装作不知情没有任何表示,可这次不同了。
沈柠如今已经是定王妃,定王妃冒险救了自己儿子,便是徐妃也不好再继续装傻。
萧南瑢与萧璧那边自是不必多言。
沈柠在那样的情形下救了萧南瑢的性命,萧璧也在旁边亲眼目睹,心中也是有所触动。
在二皇子处,萧璧满脸感慨:“那沈柠其实看起来人还挺好的,至少没晚晴姐姐说的那样不堪。”
至少,先前那样的情形,萧璧自己都做不到冒险去救自己兄长。
萧璧说着便有些汗颜,小心翼翼瞥了眼萧南瑢,有些歉疚说道:“二哥,我那会儿慌了神……我,我太害怕了……”
自己的亲哥哥,却是别人搭救,萧璧确实有些无地自容。
好在她二哥还是一惯好脾气的模样,半点也没有怪她的意思,冲她比手势:不怪你,我也好好的。
萧璧松了口气,想起什么,连忙站起来,然后又有些羞赧的解释道:来参加诗会的国子监生到了,我……我去看看诗会。
萧南瑢温和点点头,就见萧璧像一只灵巧的鸟儿,欢快的跑了出去。
其实他知道,萧璧哪里是去看诗会,她是去看那个沈青柏了。
自从上次国子监小考文会时萧璧扮男装随他去了一次文会,就开始茶饭不思常常走神,奚落嘲讽沈柠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就像方才,居然还开始夸沈柠……其中缘由,也不见得只是因为沈柠救了他这个胞兄。
想到方才那个小鸟般无忧无虑的妹妹,再想到那个不顾儿女甚至全族性命与养兄偷情的母亲,萧南瑢垂眼,神情漠然。
女人便是这样可笑又无脑吗?除了那些虚假的情情爱爱,别的事情都装不进去了?
她们从不去想,在这吃人的深宫中,要如何生存下去……
萧南瑢又想起了沈柠,那个救了他两次的女人。
第一次,是他自己做戏,第二次……是他为了害她,偏偏那个女人愚蠢。
这种愚蠢在深宫中会让她死的很快,萧南谌居然会喜欢这种女人?
缺什么便想要什么吗?
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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