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定王萧南谌前往金南平乱的消息就传开了。
因为禁海引发了一系列的事端,尤其是海商与海滨百姓受影响最为严重,走投无路之下只能入海从盗,天心教趁机大肆扩张,煽动百姓动乱。
届时,国子监诸生联名请奏,言道: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原本朝廷对海上贸易已经管理的很严格,只能通过几处海市进行贸易流通,如今直接禁海后,那仅存的希望被封死,下边登时就乱了。
紧接着就传出风声:今上意识到海禁的弊大于利,准备废除海禁。
这则消息传出,下边的商人们登时要疯了……最疯的便是管理皇家织染局的郡王府。
郡王府不光把给皇家织染局准备的生丝都卖给了沈柠,后来为了获利,甚至还挪钱收购生丝后尽数卖给沈柠,准备等着半价买回,坐享一半的利润。
可如今,生丝跌至底部,他们还没来得及将卖出的生丝买回,就传出了即将废除禁海令的风声。
也就是说,生丝要涨了……
沈湘挨了一耳光后再顾不上别的,急匆匆找上沈柠,要六钱银子买五万斤生丝,如今市价还是四钱,这已经是给了高价了。
但沈柠当然不肯卖,沈湘犹豫了一日,到了翌日,丝价就涨到了七钱。
可问题是,外边七钱的生丝都不如沈柠手里当时收购的顶级生丝……那才是织染局要用的。
如今已经顾不上能不能赚钱,郡王府意识到状况不对,沈湘直接把价格开到了八钱银子,想原价买回来。
然而,沈柠还是拒绝了。
今上意识到了海上贸易的重要性,开海在即,而更重要的是,一旦开海,弗朗等国外的海商肯定会蜂拥而至。
大宣货物禁止售卖给倭国,那些海商从大宣这边进购货物,等到转手卖到倭国或者别的地方去,便是翻一番的利润。
越是上等的生丝越是利润丰厚。
没过几日,丝价就从之前的三钱五无人问津一路涨到了九钱的价格且有价无市。
那些当初低价售卖出去的人悔不当初,如今手里有生丝的更是紧紧捂着想卖个高价。
郡王府大乱。
除了他们自己凑钱私下买来卖给沈柠的那些,只是挪用织染局的储备生丝就有足足五万斤,当初那五万斤生丝卖给沈柠,得白银四万两。
而今,要买回来,却要四万五千两银子……更重要的是,沈柠还不肯卖。
如今的生丝更是一天一个价……他们便是贴了钱往外地去买,耽误了日子,再加上运输费用,怕是要赔光了。
而且最要紧最要命的是,时间来不及,皇家织染局要开工了!
织染局是太后掌管。
皇后一直对太后掌管皇家内库工坊十分不满,在旁虎视眈眈。
贤王萧远峰急得上火,因为他知道,若是织染局出了岔子,给了皇后在太后面前说话的把柄……那他这个贤王就做到头了。
也是因此,沈湘再次找上沈柠的时候,也不演戏了,直接搬出了太后。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织染局开工在即,生丝储备不足,太后过问了,知道沈柠手里有上等生丝,夸沈柠有眼光,还说什么往后沈柠嫁进定王府了会给她撑腰一类的话。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不用想沈柠也知道,是沈湘自己编造的。
她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一片不以为意:“郡王妃说笑了,太后娘娘怎会过问这些俗事……那些生丝我另有用处,郡王妃还是去别处问问吧。”
沈湘面色已经绷不下去了,临走前咬牙切齿:“好好好,你这是连太后老祖宗都不放在眼里了,往后别说我这个做姑母的没提醒你。”
翌日,丝价涨到了一两一钱,隔日,一两三钱,又一日,一两四钱……
郡王府不敢再拖延,只能派人立刻前往外边收购上等生丝。
然而,这么个哑巴亏他们不想吃,白白损失了整整两万两银子,翌日,萧远峰就进宫告状了。
他当然没敢说是自己想拿织染局的储备丝赚钱,而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说是织染局储备的生丝出了岔子不够用需要补充,而京城附近只有沈氏丝行有最上等的生丝。
可那沈柠却坐地起价,便是知道是皇家织染局要用,都不肯松口,想要谋取暴利。
萧远峰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抱太后的腿表忠诚,等他一通哭诉结束后,沈柠就成了坐地起价、不知天高地厚大逆不道的奸滑之辈。
几万两银子对太后来说是小事,太后气的是那沈氏女不知好歹拒婚在前,如今大逆不道在后……可见是个目中无人的。
前脚萧远峰出宫回府,后脚,宣沈柠进宫侍疾的懿旨就送到了沈宅。
为了不做的太明显,太后不是只宣了沈柠一个,连带未来的太子妃徐婉晴与太子侧妃沈念也一同宣进宫侍疾,说是侍疾同时要教教这三人宫里的规矩。
从生丝开始涨价后沈柠就让六月盯着郡王府那边的动静,自然知道是郡王府进宫给她上眼药了,也明白太后宣她进宫怕是没好事。
但正好,进了宫,离那位皇后娘娘近了,或许她能更容易搞清楚一些事情。
太后的性子她已经查了个七七八八,自有一番法子应对。
听到沈柠要进宫,谢云清担心不已,她也知道上次太后指婚的事她们家得罪了太后,生怕女儿进了宫受磋磨。
沈柠安抚了好一阵子,不得已又搬出萧南谌来,这才让她勉强放心了些。
翌日,沈柠收拾妥当,带着七月离府。
马车停在大门外,沈柠带着七月出门时,就看到沈程希坐在轮椅上,正被面前一个年轻女子跪着低声哀求。
“求您发发慈悲,给他们一条生路……”
跪着哀求沈程希的是徐娅。
因为谋害沈程希断腿,徐硕被国子监除名后又与徐莹一起被判流放崖州。
崖州素有天涯海角之称,往那里流放过去的,九死一生。
沈程希原本早早出来就是想等着与沈柠说上话,见沈柠出来,再没耐心应付徐娅,疾声厉色让人将徐娅拖开,然后朝沈柠露出有些忐忑拘谨的笑脸。
“柠柠,你进宫去……”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沈柠不想与他多说什么,敷衍的打断他,然后带着七月上了马车。
沈程希忙道:“那你保重。”
车帘放下,没有任何回应。
看着马车缓缓驶离,沈程希悻悻垂首,然后才被下人推着回去……送沈柠出门的谢云清站在门里,看到他的样子,无声叹了口气。
不远处,徐娅被沈家护卫扔到大街上,眼见沈程希不肯松口,抹掉了眼泪,拎起裙摆上车往京兆府去。
她身上揣着仅有的几十两银子,若是救不了兄长与姐姐,只能拿给他们做路上的盘缠,可区区几十两,又怎能护他们一路安然。
然而,赶到京兆府外,徐娅还是没能见到人。
徐家兄妹害的是沈程希,沈程希背后是上将军府谢家,还有宫里的谢妃娘娘,况且他妹妹还是未来的定王妃。
徐硕徐莹只是寄居徐家的破落户,没人会把他们当回事。
徐娅又被京兆府的侍卫驱赶出来,狼狈摔倒在地,扑到一人脚下,怔怔抬头,就对上一张俊美带着些乖戾的面孔。
是谢允城。
徐娅认得这位谢公子,也知道这次徐硕与徐莹的事是谢家在全权负责,她连忙跪下急声求情。
谢允城挑眉似笑非笑。
他还记着这个女子……平宁徐家遭难那日,他带兵进了徐家,徐家已经成了人间地狱,一处院子里,他踢开墙角杂物,这女子握着一把剪刀闭眼尖叫着朝他扑过来,差点划伤他的手。
他啧了声:“帮你兄长与姐姐?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徐娅怔怔抬头,下一瞬,慌忙从袖子里拿出仅有的几十两银子,顿了一瞬,又拔下头上发簪,摘下耳坠、卸下脖子上她娘留给她的玉坠,颤抖着尽数捧到谢允城面前。
下一瞬,就听到一声嗤笑。
“本公子虽是庶子,倒也不差你这仨瓜俩枣,你……还是好好想想吧。”
说完,谢允城径直往旁边走去,上了马车。
“谢将军、谢将军……”
徐娅连忙追到马车旁,却见谢允城忽然掀开车帘看着她:“怎么,想上我的车?”
他眼中意味分明:“若是你进来与我详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我这车,上来了,怕是不好下去,你可要想好。”
男人眼中一片乖戾,唇角勾起。
徐娅惊得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见谢允城轻嗤了声,就要放下车帘。
可就在这时,她倏地伸手抓住车帘。
身子微微颤抖着,徐娅吞了口口水,低声说:“……好。”
谢允城静静盯着她,下一瞬,伸手握住她手腕……蓦然发力将人一把拽进了车厢里。
马车缓缓驶离,里面传出一声低呼,接着便是强忍着的呜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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