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知道钟思婷的遗书在蒋泽手上之后,曾美琼更是日日夜夜都不能安眠。
她觉得蒋泽一定知道什么。
至少,他一定能从信里知道。
所以曾美琼控制不住对蒋泽辱骂,攻击。
这仿佛是一种自我防护的手段一一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来,所以干脆伤害他,刺激他,逼得他说出来。一件事藏在心里太久了,都成了心魔了。
如今公开了,曾美琼再也没有理由憎恨蒋泽了。
反倒是钟家其他人,因为曾经对蒋泽的猜测而感到愧疚。
这个世界上,总是善良的会愧疚,会难受。
而那些心安理得把过错都推给别人的人,反而会过得很好。
钟思婷的事情告一段落了,爷爷去了部队,大伯跟大伯母也很快各自回了部队。
思阳爸妈白天上班,家里就只剩下思阳跟保姆阿姨两个人。
思阳原以为这个暑假剩下的时间她都会这样度过了,没想到倒是蒋泽找上了门。
蒋泽敲开钟家的门,思阳还愣了一下:“爷爷他们都不在家。”
蒋泽却点头道:“我知道,我是来找你的。”
找她?
钟思阳有些意外,她以为,钟思婷的事情了结之后,她跟蒋泽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钟思阳把蒋泽让进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泽说:“那天你说,你找到了一些别的证据,我能看看是什么吗?”
原来是这个。
果然不是来找她的。
找她,也只会是为了钟思停。
钟思阳叫阿姨帮忙倒水上来,然后带蒋泽进了钟思婷的房间:“思停走后,因为爷爷的要求,这间房一直没有动过。”
“我找到了这些磁带,还有电影录像带,还有一些思停姐写在各种书本角落的字。”
蒋泽接过来看,他其实不止一次来思婷房间。
作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大院孩子,又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他对思婷的房间着实不能更熟悉。
可是现在想想,以前觉得这是亲密,但其实不过是放心吧?
思婷只不过是放心他进来而已。
对他全然没有对恋爱中的情侣的另一半的那种小心翼翼。
蒋泽把磁带翻过来看,并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这个磁带也是证据吗?”
“嗯”,钟思阳点头,“这个歌手是香港的一个很著名的同志歌手,唱的歌大多都是在讲这种含蓄的情感的。”
“哦。”蒋泽把磁带放进书桌上的随身听里一一就像他以前一样。
悠扬的乐曲传出来,还有歌手雌雄莫辩的呢喃声。
蒋泽靠在椅子上闭眼听着,想象着钟思婷听这些歌的样子。
钟思阳呆呆地站在一边,看着闭眼的蒋泽,心里一阵痛过一阵。
还是阿姨端茶水上来,才打断了音乐。
阿姨叮嘱道:“房间里东西我都给擦干净的,每个星期都打扫一次,老爷子不让动呢,你们也注意点,别回头搞坏了还赖上我了哟。”
阿姨是后来的,并不太知道家里原先的事儿,虽然知道这间房间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可是对她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份工作而已,钟思婷对她而言,是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也许,对以后的人来说,都是一样。
没有人会记得钟思婷了。
蒋泽把随身听关掉,点点头:“知道了。”
阿姨放下茶水,一边嘀咕一边出去了,又叮嘱钟思阳:“思阳一会儿下来吃水果,不要在楼上待太久哦!”
虽然阿姨对钟思婷没有什么感情,而且很唠叨。
可她依然是个善良的女人,看到钟思婷跟蒋泽同在一个房间,就会忍不住念叨。
钟思阳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忽然就忍不住蹲下来大哭起来。
如果当年也有人这么照顾思婷姐该有多好。
也许后来的那些事就不会再发生了。
蒋泽默默等她哭完,拉她起来,倒是说了句:“其实现在这样也还好,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理解她。”
虽然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能理解的。
但是根据那些信件,反复查阅,反复观看,也终究能够在过往之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刚开始挺难受的,觉得自己被戏耍了,成了钟思婷的工具。
但是后来,就渐渐开始理解钟思婷,知道她的纠结跟痛苦,反复和犹豫。
他还是爱钟思婷,也许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他知道她的痛苦。
只是人终究要有宣泄的出口,他把钟思阳拉起来:“好在现在多了一个人理解她,如果她在那边有感知的话,应该也会感觉到欣慰。”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不理解她。
但至少,还有两个人愿意去理解,愿意站在她身边。
至于钟思阳喜欢蒋泽的事,在生与死面前,在那些跟思婷一样的人面对的巨大痛苦面前,其实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了。
钟思阳似乎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她一直怀疑思婷,或者蒋泽都知道她喜欢蒋泽这件事,却还能表现得好像根本不知道一样。
原来,他们根本不需要刻意隐藏。
成年人的世界,太多的无可奈何了。
他们光是面对那些生活的难题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一个小孩子的喜欢对他们来说,不是不够重视,而是无法重视。
钟思阳不知道自己现在这种心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什么。
好像又有点可悲。
在她的世界里,噤若寒蝉的最大的秘密,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
而是揭露之后也依然不值一提的心情罢了。
钟思阳看着蒋泽,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好在蒋泽也没有待多久,他只是进来看了看钟思婷留下来的那些“证据”。
原来,真的没有无缘无故的自杀。
很多人事情都是在很早之前就注定了的。
那些蛛丝马迹,一直都有,只不过是他们没有在意而已。
临走前,蒋泽说:“我的假期结束了,我明天就回驻地了。”
他不能送钟思阳回京城了。
钟思阳点点头:“那你……一路顺风。”
思婷的秘密解开了,他们的联系也就到此为止了吧?想到这里,钟思阳终于落下泪来。
这个暑假陆漫漫过得异常忙碌。
先是跟着江韶芳东奔西跑,把相关的手续跟证件都做个转移。
这年头去外地常住还要办理那种临时户口,有些地方还要求开介绍信。
因为江韶芳过去之后还打算买房子,跟做点儿小生意,所以这种介绍信多多益善。
厂子也在老厂长的见证下,转让给汪副厂长了。
老厂长夸江韶芳:“要论魄力,你比我厉害。”
一个厂子说开就开,说放下也就放下了。
江韶芳笑道:“我这是在老厂长走过的路上跟着走了一遍,再说了,还有小汪帮忙,所以倒是不难。”汪从军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只是为人板正,但是并不是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