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卓余的事成了全军区茶余饭后的消遣,即使不去刻意打听,每天的进展都会像长了腿似的自己跑进耳朵里。那天下午军区的人将他扭送到执法部门,把收到的证据一并交了上去,林卓余面对铁证如山,再无法开口否认,加上军区这方态度强势,执法部门审理得很快,不到一个月就出了结果。
“小道消息,林医生真要坐牢!!!”刘臻在群里激动得呼来喝去,“据说当年他肇事逃逸,让人家受害者没有得到及时救治而终身瘫痪,这么多年连一句道歉都没有收到。人家不接受经济赔偿,就想让他坐牢!”
“真是大快人心!说起来做了这么多年同事,我对他一点同情都没有。”
“他本来就不值得同情嘛。”
“池医生怎么老不爱聊这个话题?避嫌吗?哎呀,都说了,你可以尽情幸灾乐祸。”
池遥从地下城手术室的小窗里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不停滚动的聊天界面,随手回了一句:“我在看你们聊天。”
赵龄点点刘臻:“池医生修养比较好嘛,说不出来难听的话。”
“有道理,我这人没素质,我替池医生多嘲笑几句,哈哈哈哈哈!”
池遥正在考虑怎么回复,一道深浅不一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思绪,她抬头去看,就见容危正从走廊过来。两人视线对上,容危给身后随行的人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就停在那里,自己一个人缓步走过来。
地下城的地板材料特殊,容危的假肢踩在上面会发出明显的异样声音,不知不觉就把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池遥不动声色地看了几眼,视线几乎没有晃动,却还是被容危灵敏抓包。
“好奇?”还隔着一段距离,容危的声音在封闭走廊里悠悠回响。
池遥生出一丝赧然:“抱歉,少将。”
容危没计较:“他情况怎么样?”
“目前手术进展顺利。”
“他自己说想等你回军区的时候再手术,可不是我有意拖延。”
“我明白。”
容危站定,弯下腰,将视线和池遥放在同一水平线上,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恶作剧似地笑开:“你很在乎他,所以会好好做事吧?今天取出来,明天就可能再种回去哦。”
池遥唇边礼貌性的弧度慢慢消退,她挺直脊背,不卑不亢地和她对视:“您请放心。”
“手术还有多久?”容危重新退开距离,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
“大约四十分钟。”
“我还有个会,不陪你等了。”临走前她忽然压低声音说:“想谈恋爱就谈吧,只要明面上别太过火,作为额外的奖励,我可以帮你们兜底。”
池遥直觉她不怀好意,果不其然,又见她挑了下眉,笑得开怀:“万一将来没命谈了呢!”
她一路爽朗笑着离开,好似真的讲了什么幽默笑话。
池遥沉着眼睛目送她走远,接着将视线转回手术室里,床边忙碌的医生挡住了她的视野,只能看到手术台上隆起的人身,她才发现自己连解意身体的起伏弧度都很熟悉。
取出释毒芯片的手术稍微比埋入时复杂一些,但由于控制器掌握在军方手里,不会发生强制摘取触发开关的情况,手术风险不算高,池遥没有过分紧张。
她下意识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脖颈,被种下释毒芯片这件事她没有告诉傅弥和何诉,可以想象两个人会做出多么激烈的反应,她不想让她们担心着急。
地下城的手术室不同于军区医务部,规模较小,只用于处理紧急伤情,或者进行一些较为隐秘的手术,比如埋取被归类为刑罚的释毒芯片,来往的人不多,眼下只有池遥一个人守候在门口。
四十分钟后,手术室的门打开,医生率先出来。
池遥第一时间上前询问:“医生,请问手术顺利吗?”
军区里的人大多只要看出她是Beta,就能把她的名字和身份对应上,而作为同行,通常还会对她毕业于全帝国最好的医学院留下深刻印象。
医生有些惊讶,池遥肯定知道这项手术难度不大,竟然这么在意,但他依旧态度谦卑地回答:“池医生,手术很顺利,病人马上就出来了。”
“谢谢。”
池遥又在外等了几分钟,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解意缓慢地走出来。
局部麻醉使他脖颈部位显得有些僵硬,他看见池遥脸上欣喜的笑容,牵了牵唇角,勉强露出笑意,视线却不受控制地落向她的颈部。
“怎么样?难受吗?”
解意迟疑地摇头:“不难受。”
明明取出危及性命的芯片应该是件开心的事,可他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放松和激动,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握着,怎么都无法松懈。
池遥抚了抚他的脸颊,牵着他往外走:“不要不开心。”
解意扣紧她的手指,指腹用了些力气摩挲她的指节,池遥每隔半个月才能从军事医院回来一次,他很珍惜和她相处的时间,可有些话他们不方便在终端上详聊,不得不在这珍贵的时刻提起来。
“池遥,你怎么办?”这件事就像魔咒一样紧箍着他的大脑,他根本无法逃避。
池遥下意识抚上自己颈部位置:“只要我把事情做好,会没事的。”
解意别开脸,眼眶里蓄着泪水,他强忍着不掉下来。
池遥沉默片刻,忽然认真地说:“解意,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你可以去映风山庄,和温蕴一起生活。或者,你可以去到任何地方旅游,看看这个未知的世界。”她晃了晃他的手,“答应我好吗?”
“池遥......”解意艰难开口,声音喑哑断续,“如果没有遇见你,你所说的是我无比向往的生活;可现在,我根本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未来。”
池遥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在成缨的事上,她一向不惜任何代价,但她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孑然一身。
“我只是说'如果'。”她简陋地为自己的话找补,“解意,我答应你,会用尽全力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