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餐饭吃得各怀心思,郑安继先吃完,他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便没有等池遥,先行离开。
池遥独自吃了一会儿,想起来临时和她分开的苏繁,正准备去找人,一抬头便见一个人端着餐盘朝她走过来。
根据容危餐盘里的食物状况可推断,她是吃了一半来找她。
池遥怔了一瞬,恭敬起身打招呼:“少将。”
容危点了下头,自顾自在她对面坐下:“坐吧。”
“听说您这段时间在前线。”
“嗯,回来复查。”
容危需要按时复查她的腿伤,这事池遥知道,见她没有道明来意,她斟酌着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碰见个认识的人,一起吃顿饭不行?”
她说得理所当然,仿佛全然不知道下属面对上级时存在局促不安的情况。
池遥了然地点点头,不再没话找话,沉默地进餐。
不多时,容危放下餐具,磕出一声轻响,没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对面的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身上,如苏繁所说,和领导一起吃饭都不香。
池遥抬起眼睛,撞上容危的视线。她肩背后塌放松地靠着椅背,唇边一抹笑意缓缓加深。
还没等池遥询问,她率先开口:“池医生吃饭很斯文,要是在军营,你要么吃不饱,要么就集合迟到。”
池遥抿了抿唇,对容危感到莫名其妙,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花时间和她说这些不痛不痒的话。
“池医生,你结婚了吗?”
“咳……”
容危的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池遥呛了一下,脑子里浮出解意的脸,快速镇定下来,摇头道:“没有结婚。”
“还没有啊……”容危搭在餐桌上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桌面,说着和她这个人完全不相符的话,“池医生年纪不算小了,可以考虑婚姻的事。”
池遥忍住皱眉的冲动,总觉得容危是在故意说些奇怪的话,她自己今年三十七岁,也是单身未婚,怎么会来对她催婚。
“我在三十岁之前没有结婚的意向。”
“那就是三年后了。”
“嗯。”
容危轻笑一声,十分自然地转移话题:“这次的战事并没有传言中那么严重,不过是反叛派内斗,其中激进一方对我们发起了攻势,成不了大气候,只是这么没完没了地打下去也很烦人。”
池遥眼皮一跳,反叛派内斗一事连军事新闻都没有正式报道,可见不是公开的信息,容危竟然直接告诉她。
“能尽快结束战争当然最好。”她附和道。
“所见略同。”容危看一眼终端,眉头立刻蹙起来,起身端起餐盘,“池医生,你慢用,我有事先走了。”
池遥目送她离开,视线久久落在她略带匆忙的背影上,直到走出视野。
满怀心事地吃完饭,她没在餐厅找到苏繁,料想人已经离开了,便独自返回办公室。
正值午休时间,门诊大厅的窗口正常营业,但需要服务的病患不算多,除了值班人员,其余医护照常休息。
池遥蹑手蹑脚回到值班室,和值班的同事点头打了个招呼,在工位上坐下,不知不觉就开始走神。
战事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也不知道成缨境况如何,每每思及此,她着急却无可奈何,要是表现得急不可待必定会让医院方面生出疑虑。
成缨之外,郑安继和容危午餐时说的话在她脑海中交织循环,像一团杂乱的线团找不出头绪。
她重重皱眉,深吐一口气,又一次站起身。
值班的同事扭头看她,用口型问:“怎么了?”
池遥朝门外指指,无声说了一句“去洗手间”。
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浑浑噩噩的脑海里总算清醒些许,她囫囵擦干脸,又拖拖沓沓地往回走。
刚踏出卫生间,走廊上某间房里忽然闪出个人,谨慎地左右顾看,又仰起头查看墙壁上的摄像头。
卫生间在整条长廊的尽头位置,相距较远,对方一时没有发现她露出的半边身体。池遥一凛,在极短的时间内侧身往后撤回一步,将自己掩进门框内,躲过对方的视线。
侧耳聆听数秒,走廊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朝着另一侧远去。
她小心伏到门框边缘往外探看,对方的背影恢复从容平常,仿佛刚才怪异的举止只是她的错觉。
一直等人走出长廊,她才从卫生间出来,若无其事地往值班室走。路过那间房门时,她脸部没有明显动作,但眼睛极快地朝门牌瞟去一眼。
药物储存室。
在医院,不是所有医护人员都能进这间房间,但如果想,自然要比非职工人员轻易许多。
在回到值班室前,她给傅弥发去一条信息:“傅弥,帮我查一条监控记录。”
临到下班,池遥收到了郑安继的语音通讯申请。
“池医生,你不是说想参与解剖?准备一下,安排在明天上午了。”
“明天?”
池遥诧异又欣喜,本来还为郑安继含糊的说辞郁闷,没想到这么快就落实下来。
通讯另一头郑安继直叹气,似是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小声抱怨:“容少将下午忽然跑来我办公室一通闹,本来她这段时间忙得没空管,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听他这么说,池遥想起中午容危走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不确定是发生了什么。
“好的部长,我会好好准备,谢谢您给的机会。”她把话说得顺耳。
郑安继应和一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打算挂断。
“部长。”池遥又出声叫住他。
“还有事?”
池遥摩挲着手指,脑海中浮出中午在走廊看到的场景,状似随意地问:“佟桉医生身体不好吗?”
郑安继纳闷:“没有,你怎么问这个?”
“我这段时间几次看见她从住院部出来,状态不太好。”
她故意把话说偏,郑安继便主动将原委说出来:“她没事,是她的Omega在战争中受过重伤,前段时间突发并发症,现在在医院住着,靠药物吊着一条命。”
纵然早有预料,池遥心里还是蓦地一沉,他们一家三口牵着手在夕阳下一起回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就面临生死两隔。
“能治愈吗?”
郑安继也觉唏嘘:“老实说,药物不是没有,但他们不一定能用得上,要么能负担费用,要么地位在那儿,能享受特殊待遇,普通人发病大概率只能看天意了。”
“费用要多少?”
“主要是病源抑制药物太贵,整个疗程下来,不低于七八百万吧。”
池遥心下了然,原来佟桉妥协来医院工作并非是为了高一点的薪资,而是想利用职员身份伺机拿到药品。
难怪当初她没有向自己求助,军区医生的收入不高,能借的钱比起巨额医疗费用不过杯水车薪,她们只是普通同事关系,所以她干脆没有开这个口。
她抱着等医院盘点药物发现数量不对时,她的Omega已经得到救治的侥幸心理做下这样的事,至于她自己下场如何,显然已经被置之度外了。
结束和郑安继的通话,池遥点开傅弥的账号,最新的聊天记录是一段时长五分钟的监控视频,画面定格在佟桉离开长廊的背影上。
她编辑道:“傅弥,这段时间帮忙监控这个位置的摄像头,一旦有这个人进出的录像,拦截下来,替换成无人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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