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意哭了十来分钟,渐渐没了动静,池遥捧着他的后脑推开些距离。
他两只眼睛紧紧闭着,脸上闷得又湿又红,好几秒没反应,迟钝地察觉到什么,又猛地把头扎进她怀里,接着呜呜咽咽地抽泣。
池遥哭笑不得抓着他毛茸茸的头发揉搓:“解意,你刚才是不是哭忘记了?”
解意“蹭”地抬起头,眼皮打架还不忘瞪她:“你笑什么?”
“你刚才好像睡着了。”池遥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微肿的眼尾,“是不是很困?”
“有一点。”
“那你睡一会儿,我给你检查身体。”
解意“嗯”一声,环在她腰后的手轻轻点了点她的脊背,恋恋不舍地松开。
等退开距离,他的眼睛往她身上囫囵一扫,又仓仓皇皇挪开视线。
他反应迅速,但还是没逃过池遥的眼睛,顺势低头去看,她今天穿着一件灰蓝色衬衫,腹部位置的布料被他的眼泪洇湿了巴掌大的一块面积,变成深蓝色。
解意有些尴尬,当作无事发生地躺好,两手乖乖放在身侧。
但即使他表现得乖巧,池遥也没放过他。
她捏着被打湿的布料轻轻扇动,故作惊讶:“这么会哭?眼泪把我的衣服都沾湿了。”
解意不满地皱起脸,脑子里快速思索怎么反击。
半晌,他蹙起眉瞪她:“你骗我。”
池遥一滞,下意识捂了下肩膀处的伤,痂在几天前就落了,确实不疼,更多的是痒。
她有点心虚,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搭在身侧的手:“你答应过,说不生气的。”
解意被她哄得心软,但脸上还是装出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偏过脸不看她。
“当时只能先想办法安抚你……”
“你就仗着我心疼你。”
池遥戴上医疗眼镜开始扫描他的身体,点点头道:“事实证明我用对方法了。”
解意扭过脸深深看她一眼:“没错,我吃你这套。”
池遥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收敛起轻松玩笑的表情,变得认真与严肃。
医疗眼镜将解意的伤情反映出来,他的肩部和腰部有三处信息素创伤已经呈现出红色,面积在半只手掌大小;而其余部位有将近三分之一的面积呈现黄色。
此外,他身上还有大量深深浅浅的物理伤害,以踢伤为主,虽然不算严重,但可想而知受伤频率高才会没有消退,这是以往没有的情况。
池遥直接问:“解意,你身上这些物理伤害怎么来的?”
“测试的Alpha踢的。”
“为什么现在的伤尤其多?你们工作模式变了?”
解意垂下眼睛,只回答她后一个问题:“没有。”
他蹙了蹙眉,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于是转移话题:“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池遥摘下眼镜,闭上眼睛缓和忽明忽暗的不适感,沉吟一声:“我想给你个惊喜,你再等等好不好?”
“什么惊喜?”
“惊喜说出来还有‘惊’吗?总之你意想不到。”她神秘兮兮地挑了下眉毛。
解意侧着脸看她,露出满足的笑:“那我等着。”
池遥收好医疗眼镜,取出吸管针和棉签:“我开始给你排瘀了,你睡会儿吧。”
“嗯。”
解意没多久就睡过去,中途池遥叫醒他翻身,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还混沌着,急促地问:“你要走?”
“我不走。”池遥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你翻个身。”
解意迟缓反应她的话,而后配合地翻了个身趴着,扭回脸看她。
这个姿势很不舒服,脖颈被别着,但他固执地不转回去,看着看着就又睡了过去。
排瘀结束时已经将近零点,解意还没醒,池遥没打扰他,点开光脑找到韦枫的名片,才发现他在二十多天前给她发过一条“池医生,方便看信息吗?”,但直到今天她才看见。
她先回复那条信息:“不好意思韦枫,我这段时间没有使用光脑设备,没有及时看到你的消息。”
又发去一条:“解意还在医务室,和你说一声,别担心。”
对方没睡,很快发来回复:
“没关系。池医生,你可算回来了!”
屏幕上断断续续出现“对方正在输入”,韦枫措辞片刻,才又发来一条:“池医生,解意哥最近状态非常差,有点像我之前那阵,我特别担心,但是联系不上你,他也不让我跟你说……”
池遥的视线落在这条信息上,心里有些闷:“能说说状态差的具体表现吗?”
“他这段时间经常失眠,好几次深更半夜站在阳台发呆。”
池遥抬眼看向理疗床上的人,解意睡得很安稳,除了被叫醒翻身,其余时间没有中途醒过。
“池医生,我觉得和你有关。”
“为什么这么说?”
“站在我们宿舍阳台的位置,可以听见你在厨房发出的声音。”
池遥微怔,心里顿时生出一股酸涩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缓和片刻,她又编辑了另一条消息:“韦枫,你们的工作最近有什么变动吗?”
“没有,每天都一个样。”
池遥的眉头蹙得更深,那说明不是制度变化,而是解意的私人原因。
“我知道了,谢谢你。”
和韦枫联系完,她又点开私人终端。
在那条报平安的信息发出去后,何诉和傅弥发来一堆问题,她逐条回复完,又问:“温蕴怎么样了?”
何诉:“安置在映风山庄,养了一个月,身体恢复得不错。”
傅弥:“我前段时间去看过一回,她在帮山庄的工作人员种花呢。”
“那就好。”池遥看着文字消息,唇边露出欣慰的微笑。
“有机会的话,帮忙问问她愿不愿意和解意打个视频通讯。”
傅弥和何诉表示没问题。
池遥结束对话:“晚安,早点休息。”
正准备关闭设备,傅弥忽然又给她发来私人消息:“池遥,你有回家的计划吗?”
“暂时没有。公司有事?”
“没有没有,是你太久没回来,这次又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我和何诉都盼着和你见面。”
“看情况吧,这边工作排得比较满,不方便离开太长时间。”
回复完傅弥,池遥一抬起头,正对上一双幽幽盯着她的眼睛。
她身上一凛,刚要说话,又发现不对劲,解意的视线似乎没有焦点,眼睛一眨不眨。
想了想,她将声音压低:“解意,你醒了吗?”
解意一脸呆滞,在她的话出口数秒之后才木然动唇,声音含糊:“你要走吗?”
池遥后知后觉他应该是在梦游,连连摇头:“我不走。”
解意听完她的回答,视线越发涣散,眼皮下沉,缓缓合上。
池遥轻舒一口气。
医务室有张折叠式行军床,她从储物柜翻出来,支在理疗床边,将就着睡一晚。
第二天早上七点,池遥被生物钟按时唤醒,眼睛刚睁开一条缝就和床上的人对视上。
解意拢着被子靠坐在床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缓慢移动。
池遥坐起身,顺了顺头发,对他露出个睡眼惺忪的笑:“早上好,醒来多久了?”
“半个小时前。”解意的声音沙哑又冷淡。
“你可以提前把我叫醒的。”
池遥起身将折叠床收好,又把随身物品装回背包里,拉上拉链,刚挎到肩上,解意忽然腾地直起身,眉心皱出几道刀刃般锋利的褶儿,警惕地问:“你要走?”
“嗯?”她打算回宿舍一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解意话赶话地又问:“这次要去多久?”
他说完便紧紧抿住唇,把好不容易结痂的咬伤挤压得又快裂开流血,两只手攥着身前的被子,手背暴出青筋。
“我回宿舍。”池遥急忙去扒他的唇瓣,“松开。”
解意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离得近了才发现他刚才屏住了呼吸,放开唇瓣的同时,他也放开了呼吸,放开了身上紧绷的那股劲儿。
“我应该有一段时间不用去医院了。”
她后来了解到,当时是容危恰好出现拦下那帮士兵,才让温蕴顺利被带走,这段时间医院方面应该会暂停动作,以免被她抓到把柄;另外,温蕴被带走,他们暂时也没有实验对象。
思及此,她的目光变得越发沉重,视线移向他脖颈处埋了释毒芯片的地方,几个月过去,那里只留下半厘米长的浅淡痕迹。
“不要再用力碰嘴唇上的伤,你咬了很深的一道口子,知道吗?”池遥捏着解意的下巴,严肃地教训他。
解意垂下眼睛,情绪的大起大伏让他有些失力,闷闷“嗯”一声。
“记住了就好。”池遥松开他的下巴,指腹抚了抚。
她将医务室囫囵检查一遍:“走吧,我需要先回宿舍一趟,待会儿还要来上班,有很多工作要补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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