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遥联系了陈允茵,得知这半个月以来解意从没有去过医务室,执拗地不接受其他医生为他做治疗。
出发当天郑安继又跑来找她,三令五申让她一定要亲眼见倪将军一面,她答应下来,并趁机提出要回军区一趟,也得到应允。
从第一军事医院乘车行了三天时间,池遥又回到熟悉的第三军区地界,离开几个月,这座城市里的巷道与建筑于她依然很熟悉。
但这次汽车没有在第三军区入口停留,一路开向更为偏远的地址。
倪群在一座名叫迁岩的小镇休养,这里的人以务农为主业,道路两侧分布着广阔的农田,建筑大多为普通平层民房,多山、多水、多绿植,干净又祥和,比起第一军区的疗养院,这里才是适合病人休养生息的地方。
小镇经济落后,比起城市,整体在视觉上要老旧许多,因此,当视线里出现一栋富有科技感的别墅时,池遥立马确定那就是倪群住的地方了。
她在别墅前下车,扭头往四周打量。这里是一处盆地,四面环山,满山青树绿叶,常闻鸟鸣啾啾,门前有一片碧色湖泊,不远处的河流奔腾而下,白浪翻滚,能听见山间回响的流水声。
一位Beta仆人从别墅里出来,池遥连忙上前打招呼,礼貌笑着自报来路:
“您好,我叫池遥,从第一军区来,代表周将军与军区为倪将军送来寿礼,聊表慰问。”
她将手上的礼品递上前,对方并没有伸手接,视线将她上下打量几回,冷淡道:“请回吧,将军不见客,也不收礼。”
池遥脸上的笑一僵,没想到对方会一点面子也不给;此外,她不禁对郑安继生出埋怨,倪群别墅附近没有其他来拜访的人,说明这位将军不见客的态度十分坚决,外界都知道她的规矩,郑安继不应该不清楚,偏偏还是把她派了来。
她恳求道:“劳烦您帮忙通传一声。”
Beta仆从不悦地看她一眼,关上门转身回去。
几分钟后,对方又打开门:“请回吧,将军说了不见客。”
“礼品收一下吧……”
仆从被她纠缠的态度惹得厌烦,不由分说地拍上门。
池遥站门外吃闭门羹,再敲门也无人应答。
无奈之下她联系了郑安继,道明情况,对方顾左右而言他,说让她再等等。
太阳绕过了几层云,从正当空往西山移。
别墅之内,装满空气过滤设备的房间中,一位形容枯槁、病气缠身的女性Alpha从监控录像上收回视线,推动轮椅行至工作终端前,骨瘦的手指点下一道视频通讯申请。
数秒过后,空中投出一方光影屏幕,倪群抬眼看向画面中的Alpha。
周苍这些年没怎么变化,将近六十岁的年纪,却不见老态,依旧面貌俊逸、精神焕发,眉目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影子。但她深知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当初满腔热忱、一心为国的意气少年。
他脸上惊喜的神情在看见屏幕上憔悴苍老的女Alpha时一滞,接着笑意很快退去,转变为悲伤与痛心。
“倪将军……”他的眼睛漫上沧桑的泪水,“不,我还是更习惯叫您长官。”
周苍抹一把泪,快速整理情绪,牵起个欣喜的笑容:“长官,好久不见了。”
倪群冷冷看着第一军区最高领导人在她面前潸然落泪,淡漠的眼睛像是寒冬里苍幽孤寂的高山,开口时的声音带着行将就木的虚弱,说出的话却字字掷地有声:
“让你的人滚。”
周苍眼里的悲伤更甚:“长官,十年了,我不过是犯下小错,难道你要带着对我的憎恶离开吗?”
“小错?”倪群紧紧盯着他,“孟疆,肖云安,成缨,许屏之……”
她停顿片刻,接着道:“等。你还记得这些名字么?”
周苍无奈:“长官,我一共才用了你三十九个兵,死了不到十个,那时候打仗天天死人,他们迟早死在战场上。我这些年为帝国立下汗马功劳,还不足以抵消这点过错么?”
“他们可以战死在战场上,但不能因为等级低,就被当作死了也无所谓的牺牲品!你的汗马功劳,是他们用命换来的!你荣誉加身、受尽风光,他们却尸首无存!周苍,你怎么能心安理得?”
周苍倏然皱眉,浑厚的声音带上怒意:“我说过要为他们追加烈士荣誉,是你卡着不让第三军区将他们列上死亡名单!”
“他们被你当作试验品而牺牲,所谓的烈士荣誉归根究底是掩饰你自己的过失!你不仅没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反而因此步步高升,对他们公平么?!”
“公平?我为帝国鞠躬尽瘁,为了这么几个低等Alpha就让我身败名裂,长官,这对我是否公平?”
“究竟是为帝国,还是为一己私欲,你自己心里清楚,反叛派只可能被打败,不可能被灭种,战线被拖到现在,你敢说和你的好战欲没有半分关系?你这种眼里只有等级没有人命的领导者,不可能为民众拥护,一旦让世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现在有多风光,来日就要挨多少唾骂!”
周苍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但你不会让世人知道的,不是么?当年反叛派上层把他们的Omega当人.体.炸.弹送上战场,虽然取得了战役胜利,可结果呢?他们失去民心,当权者被民众推翻,政.权更迭,沉寂了三年有余。
现在依旧是战时,长官,你不会为了惩罚我,而冒险让帝国政.权被颠覆、让民众重回战乱,毕竟你可是第三军区历任中最伟大的将军啊。”
“周苍,”倪群沮丧地垂下头,露出枯瘦的颈骨,肩膀与后颈之间的腺体部位有着明显凹陷,“我曾经给了你三年机会,而你承诺的卸任以谢罪迟迟没有兑现。你说得没错,我不会为了惩罚你而毁灭帝国,但人在做天在看,你一定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抬起浸着寒冰的眼睛,齿间狠狠磨出最后一句话:“让你的人滚。”
画面倏地消失,通讯挂断。
池遥在别墅外苦站四个多小时,终于收到郑安继的通讯:“池遥啊,见到将军了吗?”
“没有。”
“唉,那你回来吧,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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