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家子人,都带着幸福喜悦的微笑。
老大爷从柜子里找出一罐已经结块的红糖,用勺子捣鼓了一番,才将红糖分别放在两个洋瓷缸里。
端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糖水放在桌上,老大爷顺着周思卿的眼神望去。
看到那个相框时,他默默叹息一声。
“大爷,您这一大家子人呢,怎么家里……”
周思卿刚开口,只听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老妇人嘶哑的声音。
对方说着南疆方言,周思卿听不懂,只能望向老大爷。
只见老大爷颤巍巍端着煤油灯走到角落,随着那一点光火驱散黑暗,一个佝偻苍老的老太太出现在视线里。
老人家躺在床上,一条粗麻绳绑在她腰间,周围墙上满是指甲抠出来的痕迹,还隐隐带着斑驳血迹。
她在挣扎,在哭嚎,那条麻绳被她扯得一会儿松一会儿紧,以至于周思卿生怕那根麻绳勒断了老人家孱弱瘦小的身躯。
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在一阵暴躁的挣扎后,又忽然将头狠狠撞在墙上。
这一瞬间,周思卿的心像是被石头压住,难受到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是我老伴儿,疯了!”
老大爷却对这一幕司空见惯,他将老伴儿抱在怀中,笑得平静,眼神也无比温柔。
一边拧了热毛巾给老伴儿擦满是鼻涕泪水的脸庞,一边平静诉说着他们原本幸福圆满的家庭如何被战争撕碎。
“我十六岁上娶了她,你们不知道,她是我们这十里八乡最好看的姑娘,娶她那天,哎哟,我高兴到流眼泪了!”
“成亲第三年,她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长得随我,一岁不到就会走路了,淘气的哟,连家里的狗都嫌!”
回忆起从前,老大爷的眉眼间满是温柔,连哭闹的老大娘也安静下来,怔怔望着老伴儿的眼睛。
“老大一岁半的时候,大女儿出生了,闺女随妈,长得白白嫩嫩,我娘偏心孙女,天天搂在怀中心肝宝贝儿叫唤,晚上都得搂着孙女睡!”
老大爷短短几句话,不光是他自己的人生,也是他的妻儿父母平凡恬淡的人生轨迹。
想想有些心酸,人这一生活得艰难,到最后,留下的只有墓碑上一个名字而已。
“后来,二儿子和三儿子相继出生了,我和我爹从山上砍了树,自己烧了砖,用了半年,盖起了十里八乡最好的新房,孩子们也很出息,日子有盼头呐!”
“尤其是我女儿,那可是我们全镇第一个大学生,我爹打破老祖宗的规矩,开祠堂让闺女上了族谱!”
看着老大爷眉梢眼角的喜悦,周思卿心中却越发悲凉与沉重,甚至不敢继续往下听。
往往,美好与痛苦都相伴左右,上天总是喜欢开这种玩笑,轻而易举改变一个人甚至一家人的命运。
“直到那年,大儿子与我爹上山挖草药,不慎踩到敌人埋下的地雷,我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啊,最终只找到我儿被狼群啃得面目全非的脑袋……”
那年,南疆战争还没彻底爆发,敌人的小股部队多次潜入我国境内挑衅,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二儿子和三儿子参加了当地的民兵队,要为大哥和爷爷报仇,没过几个月,他们先后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走的时候两个活蹦乱跳的人,回来时,只有两具尸体!”
这样悲伤痛苦的事,老大爷说出来的时候,却还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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