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江城东区鹊桥西巷。
三辆黑色的轿车簇拥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从道路尽头驶来,略带汉代遗风的仿古铁门徐徐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红橙交错的树林,树林后面是碎金点点的天然湖泊,几座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掩映其中。
穿过树林,来到湖心岛,赫然就是一排古色古香的别墅,不知道的还以为误入了哪个风景区,然而在江城东区寸金寸土的繁华地段,这座几乎囊括半条大街的古风建筑却是江城久负盛名的陆家老宅。
黑色的车队悄无声息地驶入湖心岛。
道路尽头早有黑衣保镖及着装整齐的佣人候在别墅门外。
等车一停,立刻有人快步上前,微躬下身,拉开车门,手护在车顶的位置。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齐齐聚焦迈巴赫后座车门。
秋日艳阳高照,湖边凉风轻拂,红橙交织的树叶随风轻拂,却拂不平众人紧绷的神经。
谁都知道今日的陆家无法安宁,陆老爷子酷爱面子,在外人面前容不得半点忤逆,而陆少也不是容易被人拿捏的狠角色。
两厢碰撞,堪比火星撞地球。
其中最为深刻的莫过于四年前那次,陆家两大煞神发生冲突之后,陆老爷直接躺进了医院,陆家二老太太、二少爷出走国外差点永不翻身。
经过这几年,陆少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人前人后甚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但这样的陆少却更加令人捉摸不透了。谁都无法预计今日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他们只求里面的雷霆之怒不会殃及池鱼。
车门打开,三辆黑色的轿车陆续走下一队训练有素的保镖,门口的那队人很快就被排挤在外。
在众人的恭候下,陆衍从车里下来,缓慢站直身,边扣西装纽扣,边信步走上别墅台阶。
临进门口,又回头,神色淡漠,“派人去a大。”
陈列一怔,旋即了然,陆总这是怕人暗中使坏,也是,涉及陆、于两家的切身利益,有什么事是那些人干不出来的。
陈列眸光微凛,郑重点头,“好,我立刻安排。”
虽说是别墅,但内部装修却古色
古香,绕过楠木雕花屏风,才是厅堂。
陈列匆匆打完电话就跟了进来。
厅堂里早已坐满了人,为首的是一个身着中山装,体型清瘦,带着几分儒雅和万事尽在掌控之中的六旬老人,他便是叱咤商场大半辈子的陆家老爷,陆荣海。
旁边身形略宽却目光锐利,透着几分精明的男人便是亨达事业董事长于宏达,再过来是于宏达的夫人和于维楠,以及于宏达的小儿子,于元明。
另一边则是陆夫人梁玉珍和陆峥的母亲赵丽媚,之后是陆峥,陆盈。
陆衍甫一进屋,里面就一声暴怒,伴随而来的是一个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古董茶杯,“逆子!”
青花瓷裹夹着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地落在陆衍身上——
但后者却眼梢都没抬一下,单手插着裤兜,边缓慢地扯了下领结,倒是他身后的保镖,反应极为迅速,三两下就把那只古董茶杯和茶水挡了开去。
哗啦一声。
瓷器落地,一室安静。
陆衍神色淡漠地坐到了陆荣海对面,端起面前的茶杯,不疾不徐道:“陆老爷这是哪里话,都一把年纪了,还发这么大的火,就不怕爆血管?”
“你!”陆荣海心头一梗,额头的青筋隐约跳动,嘴角不甚明显地抽动两下,“你这是什么态度?”带一队保镖回家是想跟他干架?
还有他那句‘陆老爷’怎么回事?平时就算了,现在当着外人的面非要这么落他面子吗?
为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连亲爹都不认了?
陆家二老太太赵丽媚见状赶紧上前替陆荣海顺气,“老爷,别气别气,咱们有话好说啊!”
说完又转头看向陆衍,不阴不阳地笑了两声,“阿衍你这就不对了,当着亲家老爷的面,你怎么可以这么跟你爸说话呢?就为了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谁都知道陆荣海酷爱面子,赵丽媚这句话无疑就是提醒陆荣海,他的好儿子正当着外人的面跟他抬杠呢。
大老太太梁玉珍扶额冷冷一笑,“原来你也知道什么叫‘上不了台面’呀?身为‘上不了台面的女人’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阿衍?”
她梁
玉珍可不是要为了帮谁说话,她纯粹就是看不惯赵丽媚趁机给他儿子上眼药罢了。
“你……你说谁呢。”赵丽媚眼眶一红,极为委屈地看向陆荣海,一副‘他不为她讨回公道’就誓不罢休的架势。
梁玉珍却不甚在意地‘啧’了声,“当然谁应说谁啰。”
“老爷,你看看!”赵丽媚扯着陆荣海的衣袖,眼角的泪水说来就来。
陆荣海本就有高血压,刚才就被陆衍刺激,差点没发作,现在又被赵丽媚拽着衣袖摇,顿觉胸闷气短,头晕目眩,都快喘不上气了,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陆衍。
偏生,那逆子连半个眼神都没给他,只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品茶。
陆荣海咬牙忍了又忍,最后一杵拐杖,“都他妈给我闭嘴!”
赵丽媚一愣,旋即哭得更厉害了。
梁玉珍则不咸不淡地冷笑着。
眼看事情严重超出自己的掌控范围,陆荣海无奈,只好让于家的人先行回去。
于宏达深知这位好友的脾性,面子大过天,这些丑事自然不想让外人看见,便识趣地站起身,“总之意思我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为了两家长久的利益,这婚非结不可,望世侄多多包容。我们家小楠一门心思都投在你身上,早就扬言这辈子非你不嫁,你早些年不表态,如今才说悔婚,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啊!”
陆衍垂眸理了理西装袖口,神色寡淡地笑了笑,“那简单,谁承诺的谁娶。”
“你!”
“阿衍——”
一屋子惊呼。
两老差点没爆血管。
还是于家于宏达能审时度势,知道今时今日的于家已不同往日,率先放下态度,朝陆荣海拱手道:“这件事陆老爷您自个看着办吧,我这就不打扰了!”反正谁捅的篓子,谁补好了。要是他们陆家敢悔婚,他于宏达也不是好欺负的。
陆荣海自然巴不得于家人赶紧离开,被‘儿子当众打脸’这种丑事,他才不要让外人看见。
送走于宏达这尊大佛之后,陆荣海当即就冷下脸,“你上我书房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这么做到底为了谁?
见好戏
散场,陆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拍拍陆衍的肩,“哥,待会有话好说啊,千万别把咱爸给气着了。”
陆衍微不可察地扯了下唇角,对陆峥的话不置一词。
但坐在旁边的梁玉珍可受不了陆峥的话,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咱爸?叫得倒是欢,就不知这里面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陆峥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双手往裤兜一插,信步出了别墅。
陆峥不介意,赵丽媚可不会就此作罢,当即反驳,“什么叫假意?你把话说清楚!”
但梁玉珍早已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赵丽媚深呼吸又深呼吸,冷冷地盯着梁玉珍,指甲嵌入掌心尤未知,但很快,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头忽地一松,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赵丽媚清了清嗓子,柔声笑道,“维楠啊,你刚刚送给我的平板我还不会用,你能不能过来教我一下?”
刚说完忽然就看见坐在角落里正捧着一本书看的陆盈,赵丽媚微蹙起了眉。
虽说陆盈是梁玉珍所生,但不知为何,这对母女一直不太亲近,可以说如果这丫头不是定时定候出来吃饭,或者每逢节假日就回家,她完全就是陆家透明的存在。今天之所以出现,也是因为学校刚好没课,但梁玉珍那装腔作势的死女人为什么这么冷待自己的女儿?
感觉到赵丽媚探究的目光,陆盈脸色微微一白,嗫嚅道:“那个……没事的话,我,我先上去了。”
唯唯诺诺看着也烦,赵丽媚冷哼一声收回目光。
……
如果说一楼还能找出半点属于现代的痕迹,那么二楼书房完全就是古色古香的古代建筑,就连头顶的宫灯也被镶嵌在紫中透着几分油光的沉木里。
陆荣海半辈子在商界打滚,如今年纪大了,越发注重面子工程,尤其到他们这种年纪,不管真喜欢还是假风雅,圈子里都追求这种调调。
甫一进门,就闻到空气里漂浮的海南沉香,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静下心来好好应对这个早已脱离他掌控的‘好儿子’。
陆荣海放下拐杖,一把老骨头仍坚持席地而坐
,指指对面的竹制蒲团,“坐。”
但男人却站在那儿,不为所动。
陆荣海脸色一滞,也不勉强他,只是这么一来,他就不得不抬起头,自觉矮人一等,犹豫片刻,又别扭地撑桌站起。
“什么事长话短说吧。”陆衍抬手看了眼腕表,淡淡开口。
陆荣海闻言冷哼了声,扶着老腰颤颤巍巍地走到书架前,从其中一本书的暗格里翻出一把钥匙,打开抽屉,把里面一份看上去有些年头的文件取出来,扔到桌面,“别的我也不废话,你自己看,看完还要跟她在一起,我也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