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夏千枝脚步一顿,屏住呼吸问。
“哎,说来话长,不过我想你怎么也猜不着这个人是谁!”陈若彤气愤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
“什么?”夏千枝捂住一边耳朵问。此刻她正站在一栋教学楼的空地里,现在正是下课的高峰期,大批大批的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来,嘈杂的谈话声此起彼伏,加上旁边有人在施工,夏千枝听不太清楚,就往路边挪了挪。
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旁边不远处一辆挖土机。
这栋教学楼是新建的,学校最近在这附近兴建一个绿化项目,可能为了节省成本,施工方只在外面拉了警戒线和竖了几个警示牌,并没有设防护墙,而她所站的位置后面就又一个深坑,深坑里大石嶙峋,再过一点就是挖土机挖泥的声音。
夏千枝捂住话筒道:“你先等等,我这里有人施工,加上下课,太嘈了,我听不清楚——”她顺着人流往前挪几步,企图远离那个坑,可就在这时,她身后突然有股力量袭来,紧贴着她的后背,因为她准备错身,所以那人的力量被削减了不少。
夏千枝急忙扶住一旁的警示牌,堪堪稳住身体,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她看见了脚下滚落的沙石。下面凹凸的石头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如果不小心掉下去,后果可想而知。
夏千枝惊魂未定地转身,在纷繁杂乱的人流里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身材高挑,一头及腰的栗色大波浪。
是昨晚那家伙!
夏千枝急忙追上去,但人群里有人一把拉住了她,是一个热心肠的女学生,“你没事吧?要不要紧?刚刚你差点掉进坑里了!”
她身旁的男生则冲身后怒吼,“你们他妈有病啊!别推了,没看见这边施工么?赶着投胎是吧?”
“你才赶着投胎,怎么说话的你,我们这不是没看见么!”
……
一片嘈杂的谩骂声中,那个女人已经没入教学楼的转角处。
夏千枝不想生事,而且也不是学生的错,是那个长发女人,夏千枝拉了拉身旁的女生,“我没事,谢谢你们。”
说完就挤开人群,
朝那个方向追去。
刚才看见宋如玥时,她下意识以为袭击她的人就是她,因为宋如玥这个周末刚好弄了新发型,都是差不多的长度,差不多的颜色,穿上高跟鞋,个子也差不多,从后背看,高高瘦瘦的。
虽然看着很像,但夏千枝总觉得哪里不对。
等她追到转弯的地方时,前面已经空无一人。
寂静的林荫道外面是a大的人工湖,阳光穿透树叶斑驳地洒在湖面上,倒影的金光像碎钻,闪闪发亮。
“喂枝枝,枝枝你还在吗?没事吧你,刚才我好像听见什么掉下去?”听见陈若彤的声音,夏千枝这才反应过来她还没挂电话,把手机凑到耳边,淡淡‘嗯’了声,“我没事,刚才你说是谁偷走了我爸的遗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道:“是我二婶,不对,应该是前二婶。”
“你二婶?”夏千枝吓了一跳,怎么会是她?
“嗯,就是她,昨天我三叔喝多了跟我三婶闹,我无意中听见的。我觉得我二叔应该知道点什么,你要不要找个时间问问他?”
“陈教授吗?我记得他前妻好像姓……”
“姓陆,陆以柔,陆衍的姑姑。”陈若彤道。
夏千枝的手猛地一紧,喃喃问,“怎么会是她?”
她为什么要偷她爸的遗物?陆以柔是怎么知道那个箱子里装了什么?她记得那个箱子很普通,只是她随手在家里拿的而已。
陈若彤道:“这个说来话长,今天一早有警察来我们家把我三叔带走了,听说a大出了命案。那个死掉的学生,还是我三叔以前带过的研究生,所以我就找我二叔了解情况。”
“关于命案他没说什么,但关于你爸的遗物,他却透露了一点,说其实那天我把箱子拿回家的时候,就已经暴露箱子里装的东西,他们都知道那时候我的朋友不多,跟我玩得比较好的就只有你一个。”
“而且你拿来装东西的箱子其实不是普通的箱子,而是飞腾印刷厂生产的纸箱,是专门用来装打印纸和信封的,但凡在a大工作都见过那种箱子,不少教职工逢年过节都可以领到类似的办公用品。”
“你还记不记得我三叔陈裴勇,他以前就是a大财务部负责采购的,其中跟飞腾合作就是他负责的一个项目,所以我一拿回去吩咐保姆的时候,他们就猜到那是你爸的遗物了。”
“但你二婶为什么要偷走它们?”夏千枝隐隐有些不安,“里面装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是导致她爸丧命的东西?
“……我爱他胜过爱任何人。”
插话里,女人遥遥控制着一只快要断线的风筝,文字里的他,到底是指谁?她爸还是别的?
“枝枝,我觉得我们家的三个男长辈好像在隐瞒一些事。因为我详细问的时候,我二叔却死活不肯再说了,我后来又跑去问我爸,我爸直接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让我别多管闲事。到后来,警察来我们家,说让我三叔回去协助调查,这件事才被迫中止。”
“想知道什么,就去问你钱教授吧。”
所以,钱教授也知道内情吗?
箱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挂了电话,夏千枝看了眼手机,斟酌再三,还是拨通了钱教授的电话。
嘟嘟——
一阵忙音之后,是机械人的播报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夏千枝按断电话,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迷茫。
不知不觉就来到学校的信息科大楼。
看着眼前一排长满爬山虎的欧式洋房,夏千枝的神情还是有些恍惚的,听说这栋宿舍楼在民国时期就建好的,后来改造成信息科大楼,里面存放的全都是上了年头的内部档案,为了保密,很多资料只有内部人员才能借阅。
夏千枝深吸了口气走进去。
现在的档案大多数已经采用电子信息化管理,连通学校的内部网络,很多资料只要登陆内网就能查到,所以来这边办事的人少之又少。大堂里只有两个窗口以及两个值班人员。
夏千枝向其中一人出示她的工作证,“请问,我想找十一年前钱学军教授‘有关抗癌抑制剂’的研究资料。”因为内网找不到,她只好过来碰碰运气。
原本两个人都在埋头工作,听见她的话,倏地抬头,愕然看她,眉宇间透
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夏千枝皱了皱眉,“怎么了?”
两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声嘀咕,“怎么一个两个都要找那份资料呀?”
“很,很多人来找吗?”夏千枝呼吸一凝,急问。
那人点头,“嗯,包括今早来的那位便衣警察,你已经是第四泼人了。前两年还有一个,但可惜,你们都来迟了。”
“什么?!”夏千枝吃了一惊,“是资料丢失了吗?”
“算是吧。”那人看她一眼,解释道,“资料在很早以前就被人借走了,一直都没有归还。”
“那请问,借走资料的人是谁?”夏千枝问。
“周进安。”
一瞬间,夏千枝浑身僵硬,她愣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他…是什么时候借走的?”
“等等我看下,2010年7月13日,啊,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年了。”那工作人员感叹,“那会我才刚来这边工作,不想一晃就十年了……”
“哎呀你快别说了!”他旁边的女工作人员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后,然后又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你知道周进安为什么没有来归还资料么?”
“为什么?”那人问。
“死了呗!”
“啊……”那人惊叫一声,“怪不得!我还说怎么一直不还呢,原来还不了了啊。慢着……今天警察过来询问,这么说,其实那份资料是很重要的线索啰?十一年前钱教授的研究项目……啊,那个好像就是夏教授的……”
那人刚说着,突然瞥了眼夏千枝的工作证,看见上面的名字,突然脸色发白,不再言语。
他旁边的女工作人员倒是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了你?大老爷们的,该不会被我吓倒了吧?我听说昨晚实验大楼又有人跳楼自杀了……”
话到一半,突然接收到身旁同事的疯狂暗示,那女工作人员瞟了眼夏千枝的证件,顿时也不再说话了。
夏千枝仍沉浸在‘周进安拿了资料’这个惊人的发现里,后面的话完全没听进去,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两个工作人员对她的猜疑。
从信息
科大楼出来,站在楼外的石级上,看着眼前葱郁的树林,思绪有些昏乱。
周进安为什么会借走那份档案?是为了加入钱教授的团队做准备还是别的?
夏千枝低头看了眼手机,通知栏仍旧空白,钱教授并没有回她电话。
随着看手机的动作,夏千枝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的鞋带松了,今天因为赶时间,她套了双运动鞋就出门,许是鞋子太旧,后来又追着那人跑了一段路,这会鞋带已经有些松动,夏千枝弯腰去系——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叫声划破寂静,“小心!”
下一刻,她整个人就被人往旁边猛地一扯,因为力量太大,她差点就要摔下台阶,踉跄两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下一秒,就听见身后突然砰一声巨响。
一个花盆从楼上掉了下来,落下的位置正是她刚才系鞋带的地方。
夏千枝整个人都懵了,心脏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下,继而是浓浓的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要被花盆砸中了!
夏千枝倏地抬头,看向楼上。
信息科大楼是民国时期流行的那种通廊式结构,足足五层高,一眼望去,走廊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她甚至不确定花盆是从几楼掉下来的。
里面的人听见声响,跑出来一看,“卧槽!谁啊?谋杀么——”
话到一半,突然看见夏千枝那张漂亮的有些过分,却又异常苍白的脸。
两人张了张嘴,不知想到什么,都默默地噤了声。
“你们守在这里哪也不要去!”刚才拉她的人反应最快,急忙从侧边的楼梯跑上去。
夏千枝也醒悟过来,从小楼的另一边楼梯上,一层一层地查看。
洋房总共有五层,每一层都有十多个小房间,里面放满书架,一排排全是密密麻麻的资料册,
夏千枝逐一检查,发现小房间的门全是锁着的,不像是有人进去的样子。
她从二楼搜到五楼,最后在五楼跟刚才那个拉她的人汇合。
夏千枝感激地看着她,“汪学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恐怕就……”
“谢、谢什么,刚才那样的情况是个人都不会
袖手旁观吧?更何况我们是同事。”
汪晓菲双手撑着膝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那头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什么?”
夏千枝好歹在西北待了几年,这种幅度的运动对她来说倒不算什么,不过,就算跑得再快,还是让那个人跑了。
夏千枝丧气地摇头,“没有,每个房间我都看过了,门全是从外面锁着的,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你呢?你有没发现什么?。”
汪晓菲神色变得有些严肃,“这就奇了,我也是,刚才从二楼开始找,每一间我都查看过了,锁是从外面锁着的,都落满灰尘,那人应该没有进去,而且进去不就等于瓮中捉鳖?”
夏千枝环视五楼一圈,实在想不明白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从昨晚到现在,短短半天,她就经历了三次,如果想杀她,那么昨晚,对方早就可以动手了,所以那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劝你别多管闲事。”不知怎的,夏千枝脑海忽然蹦出赵启申的警告,所以,
那个人只是为了警告她吗?
刚才她刻意掠了一圈,花盆是从三楼扔下去的。
因为三楼阳台靠近台阶的地方刚好有一个花盆空缺了。
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那人到底是怎么消失的?
“对了,汪前辈,刚才你有没看见是谁推的花盆?”夏千枝问。
“好像是一个女人?电了头发的。”汪晓菲终于顺过气,站直身道。
“是及腰的栗色大波浪吗?”夏千枝急问。
汪晓菲凝眉思索片刻,道:“不知道有没及腰,但那头卷发倒是挺长的……不过刚才的情况太紧急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看错。”
闻言,夏千枝心脏一阵紧缩,那种被人捏住咽喉的感觉又悄无声息地爬了上来。
果然是她!
找不到人,两人只好下了楼,问过楼下看守的两个工作人员,他们都纷纷表示,没有人下来。
“那么,那个人一定还在上面!”汪晓菲道。
“不对!有个地方我们还没有找!”
夏千枝猛地一激灵,又跑回五楼,来到她记忆中的那个地方。
一看,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