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在密封的空间里回荡,一遍又一遍,好像催命符一样,震得人耳朵发疼。
实在太吵,夏千枝迫不得已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居然倒在了电梯里。
她揉着额头看了眼,液晶屏显示的数字是‘1’。
看见这个数字,夏千枝猛一激灵,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的遭遇,急忙站起身,又因为起身的动作太过剧烈,头脑一阵阵的晕眩。
但想到那个袭击的人,夏千枝手忙脚乱地去按开门键。
电梯门很快打开,实验大楼的出入口就在前面,夏千枝压抑着尖叫的冲动,飞快地往那边跑去。
一出实验大楼,湿热的空气顿时扑面而来,身后的阴冷很快被玻璃门隔绝开来,外面是一片浓密的小树林,小树林旁边还有个人工湖,夏千枝警惕地环顾四周,此刻昏暗的林荫道上一个人也没有,似乎连虫鸣都消失了,四周静得出奇。许多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好像随时都能跳出个人来似的。
夏千枝深吸了口气,沿着林荫道边跑边往四处张望,猝不及防就撞到一个人。
那人就站在树干下阴影最浓厚的地方,因为身量高大,层层叠叠的树枝把他大半张脸遮住,看不清样子,但两条硬邦邦的手臂却一下子就拽住了她。
力量悬殊得吓人……
夏千枝再也忍不住,本能地发出尖叫,然而她的叫声刚溢出喉咙,就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眉眼,“怎么了?”
夏千枝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大脑因为过于惊惧而短路了一瞬,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她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一阵风拂过,淡淡的香樟花混着男人身上独有的木质香,悄无声息地钻进她鼻尖。
夏千枝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居然无意识地抱着对方,因距离太过靠近,彼此的呼吸又不可控制地缠绕在一起,她的鼻尖快到对方的下巴上,甚至能看见对方眸底那抹矛盾却又带着些许关切的眼神。
这一刻,夏千枝很想不顾后果地抱住对方,想以此来消除心中的恐惧,可就在她快要这么做的时
候,脑海忽地闪过一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女人的脸。
夏千枝惶然后退。
男人皱了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夏千枝看着他,惊魂未定地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问:“你怎么会在这?”问完猛然想起刚才的电话铃声,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谷泓时打来的。
此时此刻,碰见这种可怕的事,她能找的似乎也只有谷泓时了。
男人目光下移,下一刻,脸色骤然一变,眸光似淬了寒冰,“夏千枝,我他妈算被你玩够了!”
“我……”夏千枝手猛地一抖,看着男人漠然离去的身影,恍惚间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只不过,当时离开的人却是她。
大雨滂沱,男人就站在雨中,冷冷地看着她。
夏千枝张了张嘴,竟哽涩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怎样。
她只不过想摆脱心中的恐惧,然而眼前的男人显然不合适。
夏千枝心里一阵揪痛。
人就是这样,一旦寻找到一点点依靠,就会毫不犹豫地想去抓住它,可是这样一来,她就永远摆脱不了。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的恐惧便会像火山爆发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夏千枝崩溃地弯下腰,把头埋在膝盖里,不住哭泣,她的大脑好像已经完全超脱她的掌控,只低低叫着,“陆衍,你别走。”
陆衍脚步一顿,缓慢地回过头。
夜风轻拂,树木摇曳,湖边波光粼粼,丝丝凉意扑面而来。
当年的女孩已经出落成漂亮的女人,而此刻她就蹲在树干之下,脸色惨白,泪流满面地朝他张望,仿佛他再不过去,她就会随时被风吹走。
陆衍沉默许久,最后叹了口气,重新走回去,坐到她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也不说话。夏千枝索性坐在地上,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才抽抽噎噎地把今晚发生的事全部告诉陆衍,包括那封奇怪的匿名邮件,以及赵启申的反常,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陆衍听得直皱眉,掏出手机果断报了警。
在等警察来的时候,陆衍又带她返回刚才的楼层查看,可是八楼的电梯间
已经没有人,防火门后面是昏暗的走廊和一间间锁了门的实验室。
两人逐一查看,却什么也没发现,最后又走回电梯间。
陆衍盯着电梯间右上角的位置,道:“监控被人移过。”
夏千枝一愣,也抬头看去,发现监控确实被人移动了,之前监控是对着电梯门的方向,但现在却对着防烟门那边。
“应该是有备而来。”夏千枝道,“不是内部人员就是曾经来过这里踩点的。”
陆衍点点头。见没什么发现,两人又很快下了楼,只是夏千枝万万没想到,前来的竟会是多年前的老熟人——黄警官。
即便过去十多年,黄警官依然跟从前一样,精明,干练,锐利的眼眸经过岁月的打磨和沉淀,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了。
但奇怪的是,他跟陆衍似乎很熟悉,当年也只不过见过一面,不过夏千枝也没多想,带着黄警官一行人,又上了八楼。
“夏小姐,你能把刚才被袭击的经过跟我们说一遍么?”黄警官开门见山,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四周。
不知发现什么,眼睛忽地一眯。
夏千枝闻言便把今晚的事,事无巨细,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意思,你没有看见袭击你的人?”黄警官问。
夏千枝摇头,又点头,“没看见正面,当时那个人就站在我背后,我刚伸出个头,就被袭击了,不过——因为这层放的都是贵重的大型实验仪器,为了消防安全,设计师专门在电梯间里设了一道防火门,我昏迷的时候,好像看见防火门的玻璃上倒影着个人,高高瘦瘦的,一头及腰的大波浪。”
不过夏千枝没说的是,她觉得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但也不太确定,毕竟在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看错。
“平时实验大楼谁都可以进入吗?”
“不。这栋实验楼有很多重要的资料,为了保密,这里每一层楼都要刷卡才能上来的,当然不排除有人趁机混进来。”
夏千枝刚说完,进去巡视的警察也回来了。
“报告头儿,里面什么情况都没有,监控室的值班人员还在,但保安队长已
经下班,调监控需要密码,估计最快也得等到明天。”
“就不能打电话?”黄警官冷哼。
“呃……他们说调监控会涉及很多机密,不太方便,但如果我们有审批文件的话,则另说。”
黄警官沉吟片刻,转头对陆衍道:“那,我明天有消息再联系你们。”
陆衍颔首。
如此一行人又来到一楼,等警察一走,夏千枝的手机就响了。
是陈若彤。
陈若彤是她大学同学兼闺蜜,少年班毕业后,就去了德国一家医学院进修,去年刚拿到临床医学博士学位,如今在市一院上班。
回江城之后,她们一直有联系,
不过这个时候打电话来,有什么事么?
夏千枝按了接听,“喂。”
陈若彤欢快的声音立刻传来,“枝枝,明天我二叔的寿宴,你会出席的吧?”
“啊?!”夏千枝懊恼地叫了声,还真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陈若彤的二叔就是陈教授,是他们少年班的班主任,作为陈若彤好友兼陈教授学生,她不参加怎么都说不过去,头几年还能借口‘西北路途遥远’,但现在她人都回来了。只是礼物……
夏千枝看了下手机,快九点了,要准备似乎也来不及了。
“我说大小姐,你该不会忘记了吧?”电话那头传来陈若彤崩溃的哀嚎。
夏千枝看了眼陆衍,捂住话筒,小声道:“不好意思啊若彤,我……”
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说,陈若彤突然嘿.嘿一笑,“你什么也不用说了,礼物我替你准备好了,明天你只要准时到场就行,要是你敢不出现立刻跟你绝交,就这样!”说完便挂了电话,完全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夏千枝看着挂掉的电话,突然就有些愣神。
如果明天过去,势必会碰见很多以前的同学,只是那些人……愿意看见她么?
夏千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心虚地往陆衍那边看了眼。
此刻陆衍正背靠车门,神情专注地在看手机,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夏千枝又在脑海仔细回忆了一遍,她刚才好像什么也没说,
男人平时日理万机,一个月里大部分时间都在飞机上度过,像陈教授这种寿宴他应该不会出席的吧?
但万一呢?他会跟于维楠一起出席么?
夏千枝摇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人家出不出席带什么人又关她什么事?
夏千枝深吸了口气,走过去,刚要拉开车门,一抹阴影突然笼罩下来。
夏千枝眼皮一颤,一抬眸就见陆衍突然倾身过来,替她拉开车门。
错身的瞬间,夏千枝下意识抬头看了眼,男人的侧颜尽在咫尺,是那种完美无瑕的峻冷,此刻昏黄的路灯将他的侧脸照出了一种独特的清辉感,看上去好像比平时更加深刻了,也更加锋利。
“很好看?”
似笑非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讥诮,好像羽毛一样贴着她的耳膜轻轻一撩。
夏千枝条件反射地抬起头,一瞬间,她连呼吸都忘记了,“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