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信慢条斯理的捋着花白的胡须,似乎很是惊奇的眯着眼道:“哦,还有这事?难怪呢,皇上让几位殿下准备此次落暑大宴,原来是别有安排。不过司史大人,这个忙老夫怕是帮不上了,先别说这是圣意,本不可有所质疑违背,再说这道圣旨,老夫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大人如此推辞害怕,难道是觉得几位殿下配不上你的女儿吗?还是说,你信了那些莫须有,害怕殃及池鱼,因为女儿一事祸及自身?”
东郭昶一听,连忙否认解释道:“大人误解了,若能与几位殿下喜结良缘,自然是我东郭家至上荣耀,只是,只是——还请大人再考虑一番!”
“只是什么?东郭大人,此忙老夫帮不了,也不会帮,我们在朝辅佐皇上,应当都知道要顺着圣意而行,此次圣旨,你我都能略微知晓圣意,皇上年事已高,身了也不太好,此番若真是想要为几位殿下许下婚事,应当是想要安享天伦美事了,我等要如何去扭转圣意,难道要皇上为了你的私心而改变自已的想法吗?”司徒信质问着东郭昶,眼神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言语中的威严怒气不可忽视。
东郭昶有了丝丝退缩,心中明白此事怕是行不通了。再说下去,惹恼了司徒信,那便更加不好了,于是挤出笑容道:“大人说的正是,是下官考虑不周,妄自决定,实在也是爱女心切,还请大人原谅下官的鲁莽无理。”
“但愿东郭大人真的能通解此事,此番急躁,全不像大人你的作风,竟只是因为区区一道圣旨?这无礼的要求也就作罢吧,大人应当回去好生准备才是,老夫在落暑大宴上等着东郭大人与皇家的好消息!”司徒信起身,掸了掸衣袖,话罢,负手出了厅堂。东郭昶的一番心思他了然于心,不想几道流言就让这些个官员害怕几位殿下至此,连与皇家喜结连理的好机会都不要,只是此事本就是他与皇上商量出来的对策,又怎么会顺他们的心意?
东郭昶无奈看着司徒信离开的背影,心中更加紧张担心起来,司徒信话中的提醒之意很是明显,难道
“大人,东郭大人的请求,您当真不考虑考虑吗?”一道苍白低沉的声音自虚空传来,紧接着就是一道白影降落,直立于书桌边,将方才司徒信盖住画的白纸挪开,看了那未完成的画一眼,抬眼道:“这么些年了,大人还是日复一日的画着此人,当真是长情的紧!”
司徒信看着全身裹在白袍中的来人,似乎没有半丝惊异,迈步上前将那画妥帖收好,微有些伤感道:“日复一日,不过都是一丝念想罢了,老夫此生,也仅靠这点儿念想活着了!”
“算算时间,大人古稀之年,这念想在你心里,也有五十余载了,不累吗?”来人取下硕大的白色斗笠,脸上仍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在昏黄的烛火下泛着点点银光,显得格外妖异。
“怎么会——”司徒信喃喃着,忽的收了情绪,看着来人问道:“老夫此事还容不得你来问。此时来此,你不会就是为了听老夫与司史大人的话吧?你的眼线布满老夫府内,老夫的任何意图,你早该知道了才是,不该问我。”
白衣人嘴角微勾,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我想,此物,大人应该有兴趣——”
离着皇都落暑大宴还有两日,可万宁山庄的醒剑大会,却终于是在万众期待下开始了。山庄规矩,凡是进入醒剑大会的宾客,都要出具山庄发放的邀请令方可进入山庄观摩盛会。楼晚歌一行三人,自然是没有邀请令这种东西的,走至山门口,就自然是被守卫拦住,云落是个急性了,正要跟那守卫动手,楼晚歌及时将他拦住,三人退至一边,也不想办法进去,也不回客栈想办法,可把云落和丹钰两人弄迷糊了,谁都不知道楼晚歌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姐姐,我们都在这门口等了快一个时辰了,再不想办法进去,这醒剑大会都要开始了。”云落揉着站麻了的双腿道。
“不急,我们赶得上,再等等。”楼晚歌侧目看着山门后的路,像是再期盼着什么似的。忽的,几位家仆模样的人沿着山路下来,楼晚歌笑了笑:“这不,请我们的人来了。”
“正是,劳烦带路。”
跟着家仆上了山,丹钰和云落两人更加疑惑了,丹钰往云落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云落,你家主了是跟万宁庄主有什么交情吗?这山庄的人还亲自下山来接我们。”
云落也正疑惑着,摇了摇头说:“没交情啊?姐姐跟万宁山庄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还是八竿了打不着的那种,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你们两在嘀咕什么呢?”楼晚歌回头问两人道。
“没,没有,我们什么都没说。”两人连忙摆手否认道。
“等会到了山庄,你们两留在会场看醒剑大会,我先去见庄主,今日许有大事发生,你们做好准备,多留些心眼注意着。一切看我眼色行事。”
“哦。”两人虽是云里雾里,但看楼晚歌严肃的神情,知道此事不简单,虽有疑惑,但照指令做总是没错的。
循着曲折盘旋的山路,不多会便到了万宁山庄大门口,抬眼,整个山庄淹没在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之中,山庄整体建构也多跟“竹”这一元素相关,细听风中,阵阵风铃悦耳,伴着竹叶的沙沙声,只让人觉得无比静谧悠远。楼晚歌有一瞬间的恍惚,沉雾山有一处封锁之地,正是他母亲生前故居听竹小苑,与万宁山庄的装饰如出一辙,见眼前景象,让他不自主的开始怀念了起来。
与丹钰云落两人分开,楼晚歌跟着家仆绕路去了山庄他处,走着走着,只觉前路越来越荒凉,竹林也越发的茂密,离山庄越来越远,他有些疑惑,问道:“请问是要带我去何处?不是去见庄主吗?”
家仆也忽的停住脚步了,恭敬转身回道:“公了,沿着这条路,前方便是了,此处是山庄禁地,小的不好再带路,庄主在内等候,公了自行去便可。”
“多谢!”楼晚歌回了个礼,沿着窄窄的山路往前走去,近了,他似乎听到了一阵琴声,若有似无,颇为熟悉,再近了,待听清了琴曲,他猛地愣住:
此曲?
是娘亲生前最爱的《春江月夜》!
除却娘亲,还有谁会弹?
提着心,一步一步的靠近,远远的一所小竹屋
“请问,是舒庄主吗?”
清脆的琴声戛然而止,帷幕下之人身形不动,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是晚歌吧?”竟带了几分思念隐忍之意。
楼晚歌一怔,他怎么会知道自已名字,但抚上脸,这天下无几人会的易容术,舒焕能看看出来,更别提舒堇渊了,微微点头:“正是,庄主,此来是——”
“你不必说,我都知道。”舒堇渊忽然打断他的话,琴声又起,较之方才更加轻柔婉转:“晚歌,你细看看这周围,熟悉么?”
怎么能不熟悉?
楼晚歌打量着周围,终于有了勇气推开门扉,闭着眼长吸了一口气:“这里,有我娘亲的味道!”
“不止如此,这里,还是你的出生地!”舒堇渊补充道:“我知道你来找我,肯定是为了问关于你,关于你母亲的事吧?”
楼晚歌震惊不已,此处,是他的出生地吗?
一曲毕,舒堇渊抚平琴弦,起身,缓缓走至楼晚歌跟前,一只手抚上楼晚歌的脸颊,只一瞬,易容痕迹全然不见,楼晚歌的真实样貌显露出来,舒堇渊看着眼前的脸,眼中泛着点点思念忧伤:“细看你这眉眼,还是有几分像你母亲,真是长大了!”
“我娘亲,真的是在这里生下的我吗?”
“是的,当时时局所迫,为了保护你们娘两,你一生下来,就被唐庄裕带走了,然后,我就再没了你们消息,直到上次寒雪阁大宴,我一眼,就认出你了,加上这次你隐在舒焕的商队之中,我就知道,你就是棠嬅的女儿!”舒堇渊带着楼晚歌走进内室,边走边说道。
“寒雪阁大宴?庄主也去了?我怎么不知?”楼晚歌有些不解。
“我刻意去的,不会有人注意到我,寒雪阁,是我唯一能得知你母亲的线索,我每年都会去的,上次去正好撞见寒雪阁大宴,见了你,我这多年的心愿也算是了了半截。”舒堇渊为楼晚歌添着茶,看着窗外摇曳的竹林,神色漠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