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隐隐感觉到长公主似乎有些生气,但她尚且还想不明白气的是什么,只乖乖答道:“祖母说,要三年。”
长公主和太后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些许震惊。
前一段儿自得知太后有意将永定侯遗孤接进宫来抚养时,顾老夫人可是时常递拜帖,来宫中哭诉,说这孩子是长子留下的唯一骨血,留在身边才是个念想,舍不得分离。
那拳拳爱子之心,简直感天动地,哪里好叫太后跟人家抢孩子?可若真这么稀罕,怎么舍得让个孩子守孝三年?
再是重孝,看在孩子年幼的份上,也该酌情减免才是啊。
两人正心生狐疑,皇后却感叹道:“没想到永定侯府虽是武将出身,却是如此重礼数,有这样的长辈扶持教导,想来就算没了父母,这小姑娘以后的德行也不会差的。”
“母后,永定侯府克己复礼,堪为京中各家的表率,该当重重嘉奖才是。”
太后,长公主:“……”
看来皇后的头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清醒,长公主没忍住呛声道:“让个孩子茹素三年,皇后竟还叫好?”
“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如此不知深浅?你若是觉得永定侯府做的对,不妨也照着三年茹素让二皇子和嘉宁试试,看看还能不能剩下半条命来。”
皇后被长公主说的面红耳赤,憋闷了一早上,再是想着忍让也难免起了火气,怒道:“长公主这话是何意?就算本宫说话略有不妥,但嘉宁和礼儿都是陛下的骨血,你怎可如此咒骂他们!”
“好了!”太后沉下脸,冷冷的看向皇后:“你要是想吵,自去外面吵去,别吓着孩子。”
皇后抿着唇,心中委屈,却还是硬着头皮没有出去。
太后又将小姑娘拉到自己的膝边,一整碟子的糕点都端到了她的面前,道:“乖孩子,想吃就吃吧,都是你的。”
顾瑾有些被刚刚的动静吓着了,但还是没受住诱惑,小心翼翼的吃着,太后则是趁着她吞咽的空档问道:“你祖母和家中其他长辈,对你可都还好?”
顾瑾一双小手抓着糕点,这问题是在家被问过许多遍,她知道答案,点头道:“祖母和几位叔母,对我都很好。”
听了这回答,太后和长公主稍稍安心些,没准儿真的是永定侯府重视丧仪,这才硬是叫个孩子守孝三年呢?
心中如是想,但终归是存了疑,想着是该派人去查一查,若真不是长辈不慈,也该提点一番,无论有多悼念亡人,都不该亏待了孩子。
吃到了糕点的顾瑾精神放松了不少,就连太后不知不觉间将她抱在了怀里,也没有反抗,格外的乖顺。
太后感受着怀中轻飘飘的重量,原本压下去的那几分想要将人接进宫来抚养的心思又再度浮现,既然永定侯府不珍惜,养不好这乖巧的孩子,自己接进宫又何妨?
如是想着,索性便问了出来:“好孩子,你想留在宫里陪着哀家吗?只要你留下,糕点全都管够,你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顾瑾一愣,转过小脑袋看着太后,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但祖母说过,她一定不能胡乱回答,要不然,家里就不要她了,阿爹阿娘泉下有知也会怪她不懂事。
她眼睛有些发酸,想着阿爹阿娘,还是照着顾老夫人的交代回道:“我要留在府里,陪伴祖母,代父亲尽孝……”
太后有些惋惜。
最开始想要将这孩子带进宫抚养,全然是看在永定侯当年曾多次在战场上救过皇帝的份儿上,这于皇家是恩情,代为照拂孤女以作偿还也是应当,但当真的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却是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怜惜。
奈何缘分浅了些,这孩子舍不得家里。
皇后见太后的神情,连忙抓住了机会道:“母后想来是很喜欢这小姑娘的。”
“臣妾原本是要给这孩子一份厚厚的赏赐,算是对永定侯功绩的嘉奖,但母后若是喜欢她,想时常见着,也不是只有接到宫里抚养一条路子。”
皇后推了推身边的嘉宁公主道:“嘉宁也快要进学了,她俩年龄相仿,该是能玩儿到一处的,不如叫顾二姑娘给嘉宁做个伴读?”
“这样也就能常常出入内宫了。”
不得不说,皇后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她这回的提议,却是误打误撞的戳在了太后的心里,只是她正觉可行时,一直老老实实的嘉宁公主却不干了。
“我不要!”
“皇祖母,我不要这个丑东西陪我!”
顾瑾实在太瘦,脸色又枯黄,看着确实称不上好看,但五官轮廓的底子在那儿,也绝对说不上丑,奈何嘉宁就是不喜欢她。
皇室的公主没有皇子贵重,但嘉宁毕竟是皇帝膝下唯一的女儿,这独一份儿自然也就显得珍贵了,所有人都对她格外宽和几分,养成了个霸道的脾性,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比她更得长辈偏宠。
太后和皇后当着她的面对顾瑾格外热络,她自然不会喜欢。
顾瑾缩了缩身子,嘉宁的样子,不免叫她想起府中的三妹妹顾珍,她们看着自己的时候都满是厌烦。
皇后没想到自己随口的提议会惹得嘉宁如此大的反应,太后更是皱眉,斥道:“嘉宁!你太无礼了!”
长公主冷笑:“这就是皇后教的女儿?如此娇蛮,哪里有半分天家贵女的样子?”
皇后拉住女儿的手,也是暗怪她不懂事:“嘉宁!不要胡闹,你看看顾二姑娘多乖顺懂事,能有她给你做伴读,耳濡目染的跟着学上些,也能好好地正一正你的性子。”
“只要与她多相处一段儿时间,你定会喜欢她的。”
嘉宁仍旧是吵嚷着不要,任皇后是劝慰还是训斥都没用,最后甚至哭了起来,吓得顾瑾连糕点都不敢吃了。
殿内不免有些混乱,太后被这哭声扰的头痛,刚想叫皇后将人带回去哄,殿外就响起皇帝驾临的通传声。
太后讶然了一瞬,而前一刻还怎么也哄不住的嘉宁立马就止住了哭声,缩在皇后怀里不敢再闹了。她素来惧怕皇帝,敢在太后面前撒泼,对着皇帝的时候却像个缩脖的鹌鹑一般。
那道身着玄黑冕服的身影踩着嘉宁哭嚎的尾音迈步进殿,皇后带着嘉宁行礼,皇帝却是脚下未停,衣袂带风的从她身边走过,直走到上首落座,满含威仪的目光先是扫向太后怀里的小姑娘,才又淡淡转到眼睛都哭肿了的嘉宁身上,沉声问道:“嘉宁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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