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姝早就被吓坏了,任嘉宁公主如何问,她都是一问三不知,只瑟缩的抽噎着。
赶来的太医有三位,为首的院判先看到的是满头是血的萧怀宸,刚要过来,就先被嘉宁公主率先叫住了:“李院判,快来给郡主看看,她不知伤在了何处,一直哭闹不休。!”
这多少有些不懂事了,一个还流着血的,一个只受了惊吓,任谁都能瞧出谁更严重些,嘉宁公主这样直接把医术最好院判叫过去,实在是不太懂事。
太后蹙起了眉,长公主更是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顾瑾给拦了下来,她看向另外两个太医,道:“烦劳一位太医先为六皇子看一看。另一位,就请给在场的小皇孙们都查一查。”
几位太医这才敢动,嘉宁公主也似乎明白了过来,朝顾瑾和萧怀宸看来,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萧怀宸的伤看着严重,但其实也只是些皮外伤,被石头划开的口子从额角延伸到了眉梢,显得有些吓人,太医给用了止血的药粉,才算把血给止住了,又检查了一遍脑袋和身上,才回禀道:“请贵妃娘娘安心,六皇子乃是皮外伤,臣开些药粉,每日敷上,等伤口结痂后便无大碍。”
长公主略有些担忧地问道:“这头上可会留疤?”
虽说男孩儿不似女孩儿那般,注重容貌,但小孩子皮肤嫩,萧怀宸又长得好看,若落下疤痕,可就叫人惋惜了。
“回殿下,六皇子伤口不深,待伤口愈合后,再抹些祛疤的药膏,孩童皮肤恢复的要更快些,大抵用上半年,疤痕就能消掉。”
顾瑾总算放下心来,又见萧怀宸的精神还算不错,这才轻轻将他揽在怀里,转头问道:“李院判,郡主情况如何?”
李院判也刚给曹玉姝看过诊,躬身回道:“禀娘娘,郡主只是受了惊,并无什么大碍,且等稍后煮上一碗安神汤服下便好。”
其他的小皇孙们此时也已经检查完了,除了动手打起来的两个身上有两块淤青外,其他都没什么事。
毕竟这么多宫人仆婢跟着伺候呢,哪里能让小主子们都伤着?
德妃松了口气后没忍住拧着萧成华的耳朵,呵斥道:“你这不省心的!好好的玩儿着,怎么就跟人打起来了?看来是真把你惯坏了,半点儿都不知轻重。”
“疼!祖母疼!别拧啊祖母!”
德妃满脸的歉疚,冲着顾瑾屈膝一礼,道:“贵妃妹妹还请恕罪,是妾身和裕王妃没教导好华儿,养成了他这鲁莽的性子,还连累了六皇子跟着受伤,实在是罪过。”
自己的孩子受伤,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当母亲的心里都不会好受,顾瑾没说话,太后主动站了出来,无奈道:“都别在这儿傻愣着了,全都进殿去。至于为什么打架……”
太后眼神扫过萧成邺和萧成华,见他们二人俱是一副做错了事,慌里慌张的模样。其实只要都没事,她也就放心了,此时却还是故意沉着脸道:“等回去再细细审问!”
说完,便一口一个乖孙儿的,从顾瑾怀中拉过受伤的萧怀宸当先一步走了。
回去的路上,长公主到底还是没忍住,看着前头抱着曹玉姝的嘉宁,声音有些发冷:“这人呐,真是忒自私了些,谁都看得明白是宸儿的伤势更重些,偏她扒着李院判不放,半点儿不知分寸。”
“你也是气性好,连争都不争。”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皇子,一个是流淌着曹家血脉的郡主,在长公主这里,孰轻孰重,简直无需细细思量。
顾瑾此时已经从惊慌中缓过神来,看着前面拉着太后的手,并没有被惊吓到的儿子,摇了摇头道:“我也能理解她,做母亲的,最忧心的都是孩子,刚刚见着宸儿满头是血的样子,我也是什么都想不到了,满脑子只有他。”
“玉姝自出生起身子骨就弱,想来嘉宁公主的忧心,一日都不曾少过。母亲的本能驱使着,刚刚那种情况,再叫她记着分寸,为旁人着想,实在是太过难为她了。”
“况且……若我真的跟她抢李院判,当场闹了起来,有失体统不说,两个孩子都会耽搁了治疗,以致玉姝后面出了什么状况,怕是要惹人记恨了。”
嘉宁公主本来就看自己不顺眼,玉姝生下来后,她的心神大多都被这体弱多病的孩子牵绊着,倒是没再跟自己过不去,甚至见面时还能心平气和的见礼,已经是很不错了。
顾瑾可无意加深矛盾,招人记恨。
长公主想了想,觉得顾瑾说的确实在理,又想起自己没有这做母亲的缘分,便也叹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
这一场闹剧发生的突然,回到殿内后,萧怀宸仍旧被太后拉着坐在怀里,萧成邺和萧成华两个罪魁祸首则是端端正正的跪在殿中,裕王妃和恒王妃也都纷纷请罪,直言是自己管教不利,这才惹了祸事。
太后摆了摆手,道:“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先听听这两个小家伙儿怎么说,都到了进学的年纪,该是懂分寸,知礼数了,何需你们处处护着?”
这一场矛盾就是由蹴鞠而起,萧成华喜欢蹴鞠,这一回大家玩闹时所用的藤球就是太后赏给他的,做工精巧,很是漂亮,他走哪儿都带着。
今日大家刚开始玩儿时,其实还算融洽,但这踢球也是能踢出火气的。萧成华跟萧成邺不对付,故意不往他那边传球,大多数都是在与萧怀宸玩儿,旁边的孩子都是在干看着。
萧怀宸过意不去,深觉自己是长辈,应该多照顾侄儿侄女们,便会主动传球给别人,萧成华敢欺负别人,却从来都不敢欺负怀宸。也因此,有他从中调和,其实孩子们倒也都算开心。
但变数就出在了萧成邺的身上,他气恼萧成华的做派,藤球到了他脚底下时,就被他故意用力朝着萧成华的胸口踢去,八岁的孩子力气算不得多大,但足够砸得萧成华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两人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儿,先是你一言我一句的吵了起来,最后火气越来越大,竟是不顾奴才们的阻拦,扭打在了一起。
太后没有先询问二人,而是选择听了萧怀宸的讲述。他是个讲求公允的孩子,哪怕平时与萧成华玩儿的更好,却也没有偏袒,如实的说了经过。
“宸儿是说,是成邺先用球踢了成华,两人吵起嘴来,成华又扑上去,跟成邺打在了一起?”
萧怀宸拧着眉头,不小心牵动了额头上的伤口,疼痛来的有些后知后觉,分明刚撞完是没多疼的,现在反而突然明显了起来,他想伸手去摸,却被太后按住了手,好一番叮咛嘱托,只得放下手认真回道:“是的,皇祖母,孙儿记得很清楚。”
太后这才看向两人,问道:“成邺,成华,你们二人来说说,你们都吵了些什么?竟是吵到动起手来了?”
萧成华抢先回答,神情委委屈屈的哭腔道:“我只说了藤球是曾祖母给的,我愿意跟谁玩儿就跟谁玩儿,萧成邺就骂我是废物,再好的藤球给了我也是暴……暴什么来着?”
萧成华忘了,他望向怀宸,神情迷茫。
萧怀宸无奈,突然觉得自己的小伙伴外加小侄儿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只能帮他说了出来:“暴殄天物。”
他摇头晃脑,像个小大人似的唉声叹气道:“让你不多读书,连话都学不明白,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瑾:“……”
众人:“……”
这与其,换成大人来说还不觉什么,但从他这么个小不点儿嘴里说出来,就有些好笑了。
原本还算严肃的氛围瞬间变了个样,许多人都没忍住,掩唇偷笑起来,就连太后也摸着怀宸的小脑袋,没忍住露出了抹笑容。
萧怀宸察觉到众人的异样,茫然的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顾瑾身上,显然不明白这种时候大家为什么要笑。两个侄儿犯错,不是应该像父皇教训自己时那样,严厉而又认真的么?
顾瑾与怀宸对视,只觉他这呆愣愣的眼神看着也没比成华聪明多少,强自忍下上弯的唇角,为着孩子的面子着想,没再笑话他。
默默跪着的萧成邺此时却不干了,他红着一双眼睛,突然指着萧成华吼道:“你胡说!我是说过你是个废物,但那是因为你先侮辱我的!”
“是你先说我是卑贱的庶子,不配跟你这个裕王世子一起玩儿!也是你说我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野孩子的!肯与我说句话,我都该感恩戴德!”
“……”
殿内再度安静了下来,但这回却没人发笑了。
裕王妃和恒王妃更是当即变了脸色,双双垂头跪下。
太后仍旧抚摸着怀宸的发顶,声音温和地问道:“宸儿,成邺说的话可是真的?”
萧怀宸想了想后,点头道:“是真的,成华确实是这么说的,说完后,他们就打起来了,虽然还是边打边骂,但当时太乱了,小侄儿,小侄女们又都哭了起来,后面他们相互骂了什么,我也听不太清楚了。”
原以为只是孩子玩闹时,出了点儿小摩擦,发生了口角,没想到原因竟是这个。
萧成华确实是裕王府的嫡出,小小年纪就已经被请封了世子不假。嫡庶有别,嫡子确实比庶子尊贵也不假。
但这是皇室,皇室重嫡庶,却也又不是那么重视。所有的皇子龙孙,都是皇族的血脉,哪怕是庶出,放在外面也是同样的尊贵。
成邺和成华两个孩子,太后确实更偏爱成华一些,因着他性子活泼,会讨太后欢心,但也更因为他是王妃所出。偏重几分,是为了维护王妃的体面与尊贵,后宅以嫡妻为重,才能更安稳。
可这不代表太后就不喜欢庶出的曾孙,这可都是皇帝血脉的延续,就算有亲疏,却也都是喜欢的。
尤其是……恒王妃的身体如此,恒王府里已经再不会有嫡子了。
太后这回是真的有些气恼了,觉得裕王妃和恒王妃都不怎么会教导孩子,瞧这一个养得嚣张跋扈,不知兄友弟恭,一个养得心高气傲,受了委屈就敢用球踢人。
两个都是不省心的!
“嫡庶有别是不错,但裕王妃,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句,是长幼有序。”
“都是咱们皇室的血脉,都是哀家的曾孙,皇帝的孙儿,在哀家看来,他们是同样尊贵的,成华除了多个世子的头衔外,并无什么不同,怎么叫裕王妃你教的,就分出了个三六九等了?”
嫡母和嫡子高人一等并没什么,但也该注意分寸,在自家王府后宅耍耍威风也就算了,可别气焰太过。
“成邺年纪长,论序齿,还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兄,成华,你怎么能如此不敬兄长,一口一个庶出的,还直呼兄长大名,成何体统?”
萧成华有点儿不服,他不止是看不起萧成邺的出身,更不喜欢他平日里高高在上,斜着眼睛看自己的样子。
分明他以前也是想跟这个兄长玩儿的,但任谁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别人总是冷着张脸,一副高傲的样子……简直不知道是在傲气什么!一个庶子,比他这王府世子还能摆谱,反正萧成华是忍不了。
就连最受长辈疼爱的小皇叔也没那动不动就梗着脖子,斜眼看人的习惯啊!
高傲不一定就是错处,但不合时宜的傲气,可就叫人心生厌烦了。
萧成华想反驳,但裕王妃却先一步按住了他,认错道:“是臣妾教导无方,还请太后息怒,待回了府,臣妾定会对成华严加管教,叫他懂得什么叫兄友弟恭,什么叫兄弟之间要守望相助,绝不再叫他做出如此失礼的事了。”
说完,还在萧成华的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催促道:“你这孩子,还不快跟你兄长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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