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沫儿已经决定顶替莲儿的身份,这件事情的知情人越少,自己就越安全。况且张四九的性子不够稳重,万一冲动做出什么事情来,便会超出自己的控制范围。眼下还是让张四九一直将莲儿当成他的亲姐姐,不被卷入宫里的漩涡中吧。
容沫儿很平静地道“莲儿劳累过度,在夜里猝死了。”
容沫儿的一句话,堵住了张四九的千言万语。
要怪就只能怪老天不公平,让莲儿这么命苦,儿时家贫,少年时为奴为婢,好不容易自己这个弟弟有了出息,可以让她过上好日子了,她却没有享受的福气。
张四九背靠着围墙,缓缓滑落下来,蹲坐在墙角下,双手的指关节又青又肿,血迹斑斑。
容沫儿的心脏就像是被扭成了麻花,处处都是绞痛。如果莲儿还在世,看到弟弟这般伤心的样子,肯定又在哭泣了。
那个爱哭鬼,那个善良的爱哭鬼,却再也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容沫儿俯下身,抚摸着张四九的头。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这两姐弟哭起来的时候却丑得那么相似,一样眯缝着的小眼睛,一样拱桥形状的嘴巴,一样停都停不下来的啜泣声。
容沫儿的眼泪像是流光了一样,虽然鼻头酸楚,眼睛红肿,却没有泪珠。
她将张四九揽入自己的怀里,明明那么大一个壮汉,在她怀里却像是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无助。
容沫儿拍着他的背“哭吧,哭出来会好些。”
张四九很配合她,就这样一直哭,一直哭,直到月光被乌云遮挡,直到口干舌燥,泪腺再分泌不出来一滴液体。
张四九抬起了头,对上了容沫儿沧桑而冷淡的眼眸。那双眼睛,是那样的熟悉,却又那样的陌生,好像隐藏着不为人说的秘密,又好像做了什么万劫不复的决定。
世界这么大,却只剩自己一人。功名利禄,锦绣前程,却没有了回报的对象。
张四九“沫儿姐,我就一个人了,一个人了,以后我要怎么办啊”
举目无亲的感觉容沫儿感同身受,她在这个世界又何尝不是孑然一身呢?
张四九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就算人高马大,样子粗糙,内心也只是个没长大的男孩子。唯一的姐姐不在了,唯一的后盾不在了,唯一的家也不在了。
容沫儿用自己的方式帮莲儿说道“莲儿说过你是她最爱的人,最骄傲的人。请你要一直,一直做她的骄傲啊。”
张四九听到后眼眸稍显明亮,姐姐不曾说过,原来自己一直是她的骄傲,是她最爱的人啊。
再想想自己,却没有想过姐姐想要什么,为了包公公的事情老是跟她闹别扭。现在只要姐姐能够回来,不要说接受包公公,哪怕是给他当牛做马,张四九也不会皱一下眉。
张四九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真是个坏弟弟,最坏的弟弟。我还打过包公公,打过她心爱的人,我还没跟她道歉,真是太差劲了。“
容沫儿心想如果张四九知道是包公公下毒毒死了莲儿,恐怕只会后悔当日没把包公公给打死。
如果莲儿泉下有知,是她自己最爱的人错手害死了她,又会不会埋怨生气呢?
或许,她只会微笑地对包公公说一句“你真傻。”
容沫儿想到这儿,心里又是一阵苦涩,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浸在了苦水之中,止不住地反胃。
张四九顿了顿,继续道“包公公还好吗?”
包公公已经被秘密转移到纳兰云骞的府邸了,对外说是他已经疯癫,不堪重用,被赶出宫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了。
容沫儿不想刺激张四九,只道“他一知道消息就疯了,也已经不在了。”
张四九一愣,心里莫然地对包公公生出感激之情。这对苦命的鸳鸯同生共死,黄泉为伴,姐姐也不孤单了,接着懊悔和不甘的眼泪就又涌了出来。
容沫儿心力交瘁,不光要挺过莲儿过世的痛苦,要计划鸠占鹊巢的大计,还要强装坚强,有所隐瞒地安慰别人。
等她送走了张四九,已经是深夜里,她躺在莲儿睡过的最后一晚的床上,望着天花板上有些泛黄的墙皮,似乎又要度过一个不眠夜。
另一边的张四九在往回走的路上,思绪全部被忧伤占据,脚是往前迈着的,可他却不知道是在往何方走。在经过一个拐角时,没看路的他和迎面一个姑娘撞了个满怀。
张四九身材魁梧一动不动,那姑娘却被弹地退后了几步,摔了个脚朝天。
“哎呦,你不长眼啊?还不给我道歉!”那女子揉着受伤的部位,带着怒气道。
张四九的心情差到了极点,听谁说话都像是刺耳的噪音。他脸上挂着泪珠,没有理被他撞倒的女子,径直往前走去。
那女子看对方一副侍卫打扮,目中无人,一点礼貌都没有掉头就走,更加来气,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追上前不依不饶地道“哪有你这种人,撞了人都不道歉的?”
张四九心烦意乱,无意与这个半路出来的陌生人纠缠,便回过头敷衍地说了声“你太黑,没看见。”
张四九的意思是天太黑,他没看清,只是伤心抑郁,连嘴瓢了都没意识到。
那女子听到这话更加生气,被人撞了就算了,还被人骂自己长得黑,到底是何人这么不知好歹?
于是她挡住了张四九的去路,叉着腰用一只手指着自己道“黑?你竟然说我黑?”
张四九实在烦闷,这个女人怎么不依不饶的,本就没有什么大事,怎么还一直叽叽喳喳不算完了?于是他脱口而出“你烦不烦?”
张四九一抬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她又白又瘦,像个脆弱的小鸟一样惹人疼爱。可是对方的样子可不依人,此时正瞪着不大的眼睛鼓着嘴盯着张四九。
那姑娘本来对这个没礼貌的男子全是怨气,心想肯定是小地方来的没有规矩的野汉子,不识抬举。可是当她看到张四九脸上的泪痕时心里一惊,想打人的手又给收回来了。
于是那姑娘支支吾吾地道“你,你怎么哭了?不至于吧,我不就说了你几句吗?”
张四九原本没有和别人说话的心情,可是看到对方白瘦幼那委屈的眼神,还是没忍心就这么走掉。
他吸了吸鼻涕,低声道“我哭,跟你没关系。”
“哦。”那姑娘应了一声,追问道“你没事吧?看你这么壮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欺负了呀。”
“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只是”张四九低下头,有些哽咽地道,“没,没什么。”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么威武的人哭得这么狼狈她还是头一回看到,那姑娘遍好奇地打量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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