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们不得不停下往钟山去的竹排。
因为朱季川烧得太厉害了。
他开始看似清醒地说起胡话来了。
“小七,我不会娶别的妻子,阿爹有别的女人,阿娘一生过得都不开心,我只想要你一个。”
小七妹皱着眉抬眼看他,见他面色坨红一片,连眼睛都在发红。
她挠了挠脑袋:“大少爷,你得明白,我不是一个什么你想要就要的东西,更不是你的什么小通房,春香莲香她们老想着把你拐上床是因为她们没试过,两个人躺一张床绝对没有一个人躺棺材里面舒服的。”
比如大武,爱抢被子,爱在床上打圈圈,她次次被挤到墙角,后来干脆一人打一副棺材,别提睡得多舒服了。
又比如赵小六,他虽然睡相好,但太粘人,睡在一起热乎乎的容易冒汗。
哪像棺材里,冬暖夏凉又宽敞,光线又够黑,睡起来香甜得很,实在是居家安睡之宝地。
朱季川不说话,不过他的视线开始清明起来了。
“我们到了哪里?”他环顾着四周,“有追兵吗?”
“东瓜村,出了金陵城,”小七妹,“我得先给你找药。”
“不,我们该直接去江南军营。”朱季川说,“若是我没伤,我原是打算杀了王定国就自己去的,小七,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去?”
小七妹蹲在他面前:“你仔细说来听听。”
朱季川舔了舔嘴唇,小七妹解下牛皮水囊给他喝了口水,自己也喝了口。
朱季川的脸更红了。
但他解释得很通俗易懂。
“太皇太后让户部员外郎带我来江南,又专门负责金陵水患,她是有深意的。”
“从所谓的遗诏在润王手上现世那一刻起,太皇太后比谁都先看到了金陵王氏。”朱季川挪了挪自己的腿,吃力地说,“而我朱府解禁后,虽然太皇太后没有恢复父亲的职务,但也没有委派其他人前来接手江南东西两路军营。”
“五千府兵在太皇太后眼里如同小打小闹,她不会看在眼里,但她一定会防着东西两路军营出兵。”
“金陵王氏乃世家大族,盘踞在江南已百年之久,如同疥痈之毒,倘若不全部发出来便会一直是隐患。”
“所以太皇太后故意在朝堂上拖着,不下遗诏是真是假的决断,便是等着想让金陵王氏这一大世家将实力全都暴露出来,她才好连根拔除。”
“军营里的王大人死了,如今王定国也死了,我有江南两路节度使嫡子这个身份的便利,只要把王定国死了的消息传去大营,金陵王家便没法顺利调动江南的大军。”
“五千府兵胁迫那些官员前往京都,只要一到江宁边界,太皇太后必定会调淮南东路大军前往,或许不出两日便能将百官收服。”
“我们能阻止江南两路出兵,金陵王氏便不足为惧,不管他想画地为王还是出兵北征,都起不了事的。”
“只要两浙路、淮南西路、福建路、荆湖南路没人跟着造反,金陵王氏一族便要亡了。”
他说得十分肯定,小七妹好奇地问:“这些你都用沙盘推算过了?”
朱季川:“我心里有套沙盘。”
“那你可得藏好啰,”小七妹点头,“这沙盘听起来有点厉害,别被人抢了。”
朱季川便咧开嘴笑了:“那你跟我一起去吗?”
小七妹摇摇头:“我有个朋友还在钟山附近,另外,我还许诺了好些人会保他们平安无事。朱季川,你去做你们的大事,这没错,可我也有我自己的事要做。”
朱季川说的是大势,但白塘县能撑多久?能撑到大势已定吗?
不说赵煦,就说那些百姓、那些被自己说服的下等衙吏、那个死了儿子的邓婆婆,他们都是蝼蚁,在大势里连烟尘都算不上。
太皇太后没放在眼里的府兵州兵,能要了他们的命。
之后小七妹找来了药,有喝的有敷的。
敷的敷在朱季川的胳膊上,大腿上敷的还是三平配的药。
不然老子因她伤了手,儿子因她伤了腿,若是一个治不好造孽太大,祖师爷会扣她功德的。
她敷药的时候,朱季川在她头顶低声倾诉着:“小七,昨夜,我以为你会把我扔在芦苇荡里。”
“我想是那么想过的,”小七妹头也没抬,老实地说,“主要是祖师爷慈悲,你是个人,不是只大马猴。”
木砚和小亮哥不晓得怎么样了,已经返回白塘县了吗,还是也被追杀着?
要是木砚在,她就能把朱季川当只大马猴了。
……
大概是年轻力壮,朱季川身上的热一点点的降下来了。
她把竹排划进伍家沟的时候,青叔青婶欢天喜地的跑出来接她。
“老伍回来了,老伍回来了。”
“我就说,老伍是咱庄子里水性最好的,他肯定不会出事的。”
他们看到小七妹,高兴得不得了。
“小妹头,老伍回来了……”
不但老伍回来了,他还带了一船人回来。
他看到小七妹,也颇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哎呀,小妹头,是不是吓到你了?老青说你帮了我们荷包套大忙了,叔该给你磕一个的。”
小七妹:“磕就算了,伍叔,有啥能吃的吗?我现在饿得能吃下一头猪。”
“一头猪是没有的,”他带回来的人说,“青鸾,我就说你家小妹头比泥鳅还滑溜,肯定不会有事的。”
是娥姐,随着她走出来的,是一排穿着渔家女短衫的花船上的姐姐。
包括青鸾。
她穿着和青婶身上一样款式的短衫,脸上还是挂着面纱,阿梅站在她身后,一见到小七妹就眼泪汪汪地哭出了大鼻涕泡:“哇……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
唯独没看到长贵。
“长贵叔呢?”
青叔将她拉到一边将赵煦的安排说了个清楚。青鸾低声细语地跟她解释了由来,现在局势太差,她劝娥姐与其困在秦淮河上福祸难料,不如退回伍家沟等局势稳定再做打算。
等她听完,朱季川已经被女子们围住了。
“这是谁家的公子,生的如此俊秀?”
“依奴家看,他比周公子生得还好。”
“哎呦呦,公子怎么伤了腿,奴家看得好心疼。”
无所适从的朱季川向小七妹投来了求救的目光。
“姐姐们偏心,我也受伤了,你们怎么都不心疼……”
小七妹的话没说完,娥姐没好气地揪住了她的耳朵骂:“小妹头,饿伤可不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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