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妹头一回坐三品大臣的马车,嗯,果然舒服得很,不但能坐,还能躺能睡。
李昱白一边问她们在朱府的事,一边熟视无睹的任她没个正型在马车里撒野。
听到她将自己一进恭房就点了陈南山的穴假冒陈南山说话,又趁准备时给自己捏了个假身子的事和盘托出,不由得问:“你曾说不是故意女扮男装的,为何不大大方方的承认?”
小七妹赶紧送了顶高帽子给他戴:“那个朱大少爷可不像神仙您这么大度有格局,他心眼小,当时追得我只能在路边啃野草,惨得勒……”
李昱白:“陈大人被你点了穴没说什么吗?”
“当时没问,出了朱府才问的。”小七妹笑起来,“我反问他说,不是他自己想让我说给他听看看能有多像么,这么尴尬的时候听才能混蒙过关。”
李昱白吹了吹茶,问:“陈大人信了?”
“没呢,”小七妹扯着嘴角学了个陈南山冷笑的表情,“他笑成这个样子,我感觉他会找机会收拾我的。”
李昱白难得的露出了点笑容来。
“大人最近瘦了这么多,是有什么心事吗?”小七妹,“事不能藏在心里,你得说出来才能得到回应,道家说空谷雷鸣,音传千里,彼岸回响,相印于心。”
“空谷雷鸣,音传千里,彼岸回响,相印于心。”李昱白的茶杯停在嘴边,不由得跟着念了几句。
“对啊,心里装的事太满便得说出来,说出来才算虚怀若谷,空出来的地方才能得到回应。”小七妹,“我肯定不会笑话大人的。”
李昱白既觉得她在诡辩,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一时竟也没有反驳,而是沉吟着说了半句:“我在找……”
又没说下去,反而很快的换了话题:“官家说大长公主身边带了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很有可能是钱塘周家的小姐周芸儿。”
“一会你看我眼色行事,将周小姐带出来。”
“大人,你的眼色我不一定看得明白,我能不能见机行事?”
……
小七妹跟在李昱白身后,从大门堂而皇之的进了大宗正司。
那个叫赵舜民的不敢打开正殿的锁,还是李昱白拿出了太皇太后的口谕,他才让人进去。
“李家小儿,你来我这,又是想问什么?”
大长公主换了另一件紫色外袍,斜倚在正房的圈椅里,冷眼看着李昱白带人进来。
小妮子周芸儿并不在她旁边。
李昱白的视线不动声色的从偏殿扫过,正儿八经的行了礼:“下臣提刑司转运使李昱白见过大长公主。”
“你穿得这么正式,又自称下臣,”大长公主摇着手里的团扇,漫不经心地说,“可我实在不想称本宫。”
“我在驸马家多年,从不自称本宫,你来有什么事就直说了吧,”她问,“是想问王进忠的事,还是想问林楚辞的事?”
“拐了千金大小姐去卖的就只有他一个,没有别人了,高滔滔把持着朝堂和后宫,我的手伸不了太长。”
“林楚辞就算有什么,也跟我没关系。”
李昱白听她辩解,没有说话。
“再说,我不觉得自己在作恶,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这是提供了她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真是笑话,她们的父兄不考虑她们的死活,朝臣和皇室不考虑她们的死活,我这个考虑了她们死活的人反而做错了吗?”
“若大长公主真是怜悯她们,下臣自然无话可说,可下臣整理了王进忠的干儿子李全安多年来出宫主理赐死一事,除了三位美名在外的女子之外,御史家还有个养在深闺姿色才情都平庸的女儿,武将将还有两个并不出名的女儿,同在赐死之列,大长公主怎么不怜悯她们?”
“世人以貌取人,莫非大长公主也以貌取人吗?”
大长公主的团扇停了一下,之后才反问:“怎么?我犯不得吗?”
“大长公主不过是欺软怕硬罢了,”李昱白直接讽刺道,“说什么皇太子皇太女,都是大长公主自欺欺人。”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
李昱白并没停下来:“公主不敢违逆父命,嫁了;又不敢违逆夫家,忍了;苦果即使是别人造的,也是你亲自容忍着养大了的,也是你自己愿意吞的。”
“却以权养私,将屠刀对准了艰辛求生的贫民、深闺里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天真无法自保的幼童……”
“说到底,大长公主若是横眉冷对皇族,在赵氏一脉里杀出条血路来,下臣倒是高看你一眼,只怕太皇太后也会高看你一眼。”
“你放肆,”大长公主将手里的团扇往桌上一拍,“高滔滔这种窃国的小人,不过仗着我赵家之势狐假虎威,我需要她高看我?凭什么……”
“至少太皇太后不会指使雀人盘剥百姓,更不会纵容属下拐卖人口赚取银钱……”
大长公主仰天大笑一声,指着李昱白的鼻子怒斥道:“你恐怕是忘了,我大宋最早的奴隶,可都是军队打仗赢了之后的俘虏,最早做人口买卖的就是军队。”
“所以你指使王进忠运走假死的千金小姐,指使于管事从各地搜罗幼童,指使李振荣负责出海,”李昱白加快了自己的语速,“又将官银藏在金明池下,你要除掉朱合洛不仅仅是因为私仇,还因为他手里有江南两路的兵马。”
大长公主冷笑一声:“要除掉他朱合洛,还用什么理由嘛!”
李昱白哦了一声:“所以,官银真的在金明池池底,而金明池的水军总教头李振荣是你的人。”
大长公主摇团扇的手顿时停下来了。
李昱白终于笑了。
然后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小七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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