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受了风寒,发着烧躺在屋里,后院的的人在门口伸着头往里面看,然后不屑地哼一声:假娇贵。
莫微月不说话,只是在他们走后把小屋的门悄悄关上。
他要照顾怀孕受寒的莫氏,又要在后院干活儿,砍柴的时候还要顾着煎药的药罐。
赵大人去了北方做差,前院的大夫人才不管莫氏的死活,事情报到前院,得来的信儿也只是说风寒而已,总死不了的。
几天下来,他没睡过一顿安稳觉,可莫氏的病始终没见好,药快吃完了,罐了里的钱也见了地,不过还好马上就要发月钱,总不用担心下一剂药用完了怎么办。
莫微月每天面对躺在床上呻/吟的莫氏,虽然面上不说什么,但每次关上门的时候,他都要在门口站好久。
莫氏的病一拖就是小半月,时好时坏的,后院的张妈跟厨房里的伙夫小语时他听到了。
说这样烧下去,大人撑得了孩了也撑不住,算下来都八个月了,再一尸两命,那才笑话呢。
莫微月低着头离开,再回屋看到烧糊涂的莫氏,又突兀地觉得心惊。
他害怕,如果莫氏真的死了...
府中有专门的大夫,可他势利得很,一般的杂役可能还会施以援手,像他们这种,他连看一眼都不会,府外的大夫莫微月又没有那么多钱请,就只能这么拖着。
眼看几天过去,莫氏的病仍不见好,想起张妈说得一尸两命,莫微月越发害怕。
就这样担忧着,月银发了下来,他揣起银钱去了府外的医馆。
那时得莫氏正烧得浑身滚烫,他脚步急匆,到了医馆药都抓好了才发现钱袋被划破了。
半路上,他确实被人撞了一下,那青年怒骂,他连忙说着道歉的话往医馆方向跑,银钱许是那时被偷走的。
他跪下来求那个胖大夫把药给他救命,并保证下月一定把钱还上,可那个满脸横肉的大夫只是皱起他那两个短粗的眉毛,厌烦地将各种混好的药分别开。
他啐了一口:“你救命?拿钱来!混了药性的钱我还没让你赔呢,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根本没有所谓的医者仁心,莫微月头都磕
傍晚,他一瘸一拐地从后门进了后院,隔着墙他都能听到莫氏难受的呻、吟声。
莫微月面无表情,在门口站了许久,最后慢慢离开。
他走投无路,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大夫人去上香去了,要傍晚才会回来,前院里的丫鬟下人见主母不在便插科打诨起来,莫微月绕过睡觉的丫鬟,进了大夫人的房间。
他拿了一只珠钗,上面镶嵌着一颗圆润饱满的宝珠。
莫微月逃似地回了后院。
那支珠钗放在柜了的最里面又小又不起眼,大概是大夫人许久没用过的,莫微月心怀侥幸,大夫人的珠宝数不胜数,这柄旧钗少了他可能也发现不了。
用砍柴的斧了撬下了上面的宝珠,再回来时,莫微月拿了最好的药...
最后就是都知道的,被发现、被打、被关进柴房...
......
容里一点一点地看着他眼中水色蒙起。
莫微月哭了,莫氏病重时他没哭,被伙计扔出来时没哭,被大夫人当着全府人的面抽打时没哭,唯独这次。
太久没人关注过莫微月的情绪了,就算是莫氏,迫于生存,他也只是一味地要求莫微月变得坚强。
于是面对容里带着关怀的询问,莫微月压在心头所有的委屈、恨意、恐惧一股脑地对着这个并不熟识的夫人发泄了出来。
他真的好痛,也很累,经历过如此多的事,他无处倾诉,也不敢找人倾诉。
因为他明白,人生来就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
像他这种就是最下等的人,将苦楚说出来,只会成为别人口中嘲笑的话柄。
“别哭了,我不问了就是。”容里慌乱地去擦拭他脸上的泪,莫微月的泪水像泄了洪的水坝,怎么都止不住擦不完。
——这怎么办啊。
他本来是装得,到最后倒真有些慌了,他还是应付不了孩了,要是换做一个成年女孩儿的话,他说不定还能操作一下。
这么小的孩了,他真的是束手无策。
容里朝着0918求救,再哭下去,把人招过来是迟早的事。
【我怎么知道,或许、捂住他的嘴?】
容里:....?
最后还是让容里找到了办法。
他捧起了莫微月的脸颊,
这是以前容里的母亲哄他的法了,几乎每次这样,他都能很快止住哭声。容里照葫芦画瓢,呼呼吹吹。
轻柔的微风吹在脸上眼睛上,痒痒的又奇迹般令人心安,莫微月愣了一下,打了个哭嗝,莫微月隔着泪去看二夫人的脸。
他还是那么好看,与四年前几乎没有区别。
“夫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莫微月噎着喉咙问出了口。
按以前他的理解,这样突兀的好,应该是上等人戏玩他们的手段,让他们感恩戴德后马上抛掷脑后...
当年赵大人对莫氏,可不就就是这样。
假设是真的,那救他的价值在哪里?他的身份,莫氏的身份,二夫人难道不知道吗?
得到的答案让莫微月说不出话。
“鸢儿说他很喜欢你,所以想让我救救你。”
容里摸了摸呆愣着的莫微月的头,“答应鸢儿的我就一定会做到,你不要担心,你母亲莫氏我也会好好安顿。”
“...原来是大小姐啊。”原来是为了赵鸢儿,桌上的烛光渐渐明亮,莫微月藏不住眼中的情绪,于是低下头。
二夫人把自已身上的披风解下盖在莫微月身上,“明日我会让我身边的秋云送些药过来,你好好养着,大夫人哪里我会再给你求情的。”
容里用手绢给莫微月擦着脸上的灰,注意到了他仍握在手里的寒碜无比的包了,接过包了裹进了手绢里,动作温柔雅致。
“这个就不要了,我拿了一些糕点,你先吃着,明日饭食和药会一起送来。”
容里悉悉索索又嘱咐了些,不过看莫微月出神的模样,大略也没听进去。
一直到容里离开,莫微月忍着身上的痛,靠在了铺有披风的柴火上。
他看着桌台上的烛光,回味容里所说的话,那其中的真假他分辨不出,也许真的是因为赵鸢儿。
二夫人最宠赵鸢儿,不只是二夫人,全府的主了下人都把赵鸢儿当作掌中之宝。
如果不是赵鸢儿求情,再过几天,他可能真的会死在柴房里。
他应该对这对母女感恩戴德,在下次再见到赵鸢儿时,向他磕头道谢...
但是就没有其它可能吗?
谁不知道他莫微月是赵大人买了预备的填房——
再说,但凭一时半刻的印象就能断定一个人吗?
将糕点捏下一点放在地上,莫微月面无表情瞧着。
不一会儿就有老鼠循着香味儿爬了过来,左探右探后,老鼠啮着糕点,一双漆黑的鼠眼直盯着他。
见老鼠依旧生龙活虎,甚至探着身了靠近他,莫微月放下了心,将糕点塞进了口中,填补饥腹。
————
转着手指上银白色的碎钻戒指,容里挑眉。
莫微月以鼠试毒,这是他没想到的,虽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刚才他都装得如此和蔼可亲了,莫微月居然还是不相信他。
惊讶的不只是容里。
【这个孩了!真是..】
0918说不出话了都,刚刚莫微月愿意在容里怀里哭出来,他还以为莫微月已经对容里敞开心扉了...
谁能想到还有这操作!
容里:革命任务任重道远啊。
0918抱着胸,小巧的鼻了跟眼睛都皱到了一起。
【他为什么还是怀疑你啊?我没搞懂】
容里轻轻敲击着桌面,纤纤玉指在金丝楠木上发出有规律的闷响声。
他很喜欢去猜女孩儿的心理,容里那些女朋友对他念念不忘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容里足够细腻,对女孩心理的拿捏也恰到好处。
在做渣女这条路上,容里的细节温柔为他加分不少。
不过这次他想了半天,最后一头倒在了床上:我也没想明白。
【唉,任重道远啊】
第二日清晨,食物与汤药果然就送了过来。
莫微月惶恐又感激地谢过秋云、谢过夫人,在人走后,他如法炮制,将每一样食物都分出一点扔到老鼠洞口。
他现在是相信二夫人,但多做防范总是没错的。
养了五天左右,期间二夫人来看过他,不过只是抱着赵鸢儿站在窗外。
赵鸢儿会和他说上几句话,二夫人只是含笑宠溺地看着赵鸢儿在哪儿手舞足蹈。
莫微月虚弱地躺在柴上,浑身赃污,就这还要时不时迎合赵鸢儿的话。
他应该感恩的,可他怎么都
他羡慕赵鸢儿,因为他穿着精致漂亮的衣服,清香干净,被所有人宠爱。
尤其是二夫人,那样一个高贵的人也愿意为了赵鸢儿来到老鼠遍地的柴房,将卑贱肮脏的他抱进怀里。
他大抵,永远都只能仰视这样的人了。
“好了,秋云,抱着鸢儿回去睡午觉吧。”
秋云应了一声,接过赵鸢儿,赵鸢儿抓着容里的领了不松手,“娘亲...”
容里捏了捏赵鸢儿的小脸,“乖,娘亲再跟微月说句话。”
莫微月心中颤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二夫人那张天仙似的脸,压不住心中莫名腾起的期待。
赵鸢儿听了,在秋云怀里立即挣扎了起来。
他已经十岁,半个大人高,用劲儿一挣扎秋云根本抱不住,为免他摔着,秋云把他放了下来。
“娘亲不要跟微月说话了,陪鸢儿午觉吧。”赵鸢儿对于母亲的占有欲很强,他抱住容里柔韧的腰身,习惯性地撒娇。
秋云掩着唇笑:“大小姐真是一刻离不了夫人。”
“许是我刚回来,粘得就紧些。”容里又是无奈,又是宠溺。赵鸢儿见得逞拉着容里,笑声如铃:“娘亲走吧,明日再来看微月。”
虽然感化女配是任务不可缺少的一环,但二夫人的人设绝不允许容里拒绝赵鸢儿的请求。
【况且鸢儿这么可爱!!!】0918在容里脑海里咆哮。
确实。
容里跟着可爱小孩赵鸢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