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八月十五,冀州,邺城。
袁绍卧榻床上,神色颓废,气息不稳,可见,他已是身患重病。
袁夫人立在一旁,掩面哭泣,袁绍见状后,恼怒道:“哭什么?我还没死呢?咳咳....”
“夫君,你别动怒,千万别动怒!”
见袁绍咳嗽不断,口中带有丝丝血迹,吓得袁夫人一边用手绢为其擦拭,一边柔声安慰。
这时,袁熙带着吕威璜等一干袁将,从屋外走了进来。
“父亲!”
如今袁绍病重,不管袁熙以前,是多么的有城府,多么的有魄力,多么的有担当,此时此刻,他也不过是个,等待父亲康复的孩子罢了。
袁绍颤颤巍巍地拉着袁熙的手,感慨道:“显奕啊!你是老二,上头有你大哥压着,下面,为父又比较宠爱你三弟,这么多年,实在有些冷待于你,你可别怪为父啊!”
袁熙一听,心中大急,他本就是才华横溢之辈,从袁绍的这番话中,猛然猜出,这是袁绍打算交代后事,才会出现的场景。
果不其然,还不等袁熙回过神来,又听到袁绍说道:“显奕啊,现如今,你三弟袁尚,遭了曹操的毒手,落得横死黄河,你大哥袁谭呢,又霸占着幽州,你看看,为父南征曹操,你大哥...居然都不发兵相助,可想而知,可想而知啊.....”
说着说着,袁绍又是心中不忿,心绪难平,不断咳嗽起来。
袁熙赶紧一边轻拍袁绍的后背,一边出声安慰,道:“父亲,我们不过是败了一阵,待我冀州缓过气来后,再南征他曹孟德,为三弟报仇!”
袁绍满脸苦笑,叹息道:“唉,哪有那般容易啊!这几日,为父也算是想明白了,如今,时值乱世,人这心呐,就得狠点,如若不然,到哪都被别人欺负!父亲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我已时日无多,你且静下心来,听为父,把话说完!”
“父亲!”袁熙大惊,急声道:“父亲,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过是偶感风寒,用些药,休息一阵,就好了!”
袁绍微微摇了摇头,满脸苦涩的说道:“这一战,为父把冀州的精兵强将,都给葬送了,如今的冀州,就像是一块大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特别是那并州的杨帆,为父当初还企图联盟于他,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为父的一厢情愿罢了!”
这时,审配从屋外走了进来,一脸的痛惜之色。
袁绍见状后,问道:“正南,统计出来了?”
审配面色沉重的点了点头,轻声回道:“是的,主公!”
一见审配的模样,袁绍便知,此番南征,他的冀州,定是损失惨重,不过,如今的袁绍,已经看淡许多,当下洒脱的笑道:“说说,折了多少?”
审配担心袁绍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为难地回道:“主公,如今当以贵体为重,不如,待主公你的身体好些,我再来禀报此事?”
袁绍摆了摆手,笑道:“我袁本初,好歹也是一方霸主,怎会因此小事而废了自身?正南,你但说无妨,本将心中有数!”
听了袁绍的话后,审配觉得也是,暗道,袁绍乃是幽、冀二州的霸主,如今不过是败了一场,虽然伤筋动骨,但目前,冀州还在袁绍手中,只要他偃旗息鼓,修生养息,不出数年,又能拉出一支强军出来。
想至此处,审配直接说道:“今年三月,我军出兵十五万,征调民夫三十万,南征兖州曹操,可是...经过我们数日的统计,此番回到冀州的,只有吕威璜将军的八百轻骑,还有一些残兵败将,也陆续回到了冀州,此战,我军大将颜良、文丑、淳于琼战死,文臣逄纪、郭图被俘,许攸、高览、朱灵、蒋奇等人,皆投降了曹操,而且...而且....”
袁绍的面色,越来越难看,随着审配话中的阐述,他知道,此战,自己败得体无完肤,大败...惨败...浩浩荡荡的十五万大军,现在只回来了八百轻骑,三十万民夫青壮,也难以统计伤亡数量,不知...又将会有多少人,回不到这,黄河之北,此时又见审配欲言又止,惶恐不安的样子,袁绍强压着心中的怨气,问道:“而且什么?说.....”
审配擦拭了一下额间的冷汗,回道:“前方刚传来消息,曹操刚刚坑杀了我军的四万降卒,而且,驻守徐州的曹仁,也率军数万,赶至白马,曹操正在黄河南岸的白马城,集结兵马,似是要,渡河进攻冀州。”
“什么?”袁绍闻言大惊,不可置信的叫道:“他曹孟德,焉敢如此?焉敢如此?”
‘噗嗤!’
时至此刻,袁绍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悲愤,只见他仰头喷出一口鲜血,就这般栽倒床上,昏死过去。
袁绍的反应,可着实把屋中数人,吓得够呛,待医官赶来,为其扎上银针,舒缓了袁绍体内的气血后,袁绍的面色,这才略微有些好转。
这时,袁绍悠悠醒来,却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只见他脸色煞白,目无神光,奄奄一息,已是到了这,命悬一线的生死关头。
堂堂豪门世家的公子,河北一代枭雄,居然只一败,就变得如此狼狈,不知这是袁绍心里承受的极限,还是他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导致其怒气横生,拖累自身。
“显奕,显奕....”袁绍一边抬着手,一边轻声呢喃。
袁熙见状,赶紧来到袁绍的床榻之侧,握着袁绍的手,轻声回道:“父亲,孩儿在这,孩儿在这!”
袁绍老眼含泪,哆哆嗦嗦地忏悔道:“为父刚愎自用,悔不当初啊!悔不当初啊!为父要是听从许攸之言,焉有这一败?焉会有这一败啊?如今,我冀州的兵马,所剩无几,加之又逢大败,本应休养生息,稳定治下,奈何,此刻,曹孟德居然在白马城磨刀霍霍,显然是有北上之意,单凭冀州的兵马,实在难以抵御曹军兵锋,你速速派人北上,让你大哥,发兵来救。”
袁熙目中含泪,哽咽道:“孩儿这就让人去办,这就让人去办!”
袁熙刚欲起身,却被袁绍给死死拉住,只见袁绍气若悬丝,艰难地说道:“此事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待为父把话说完!”
突然,袁绍转头看向吕威璜与审配二人,说道:“威璜、正南,你二人乃是本将亲信,今日,本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你二人,答应本将!”
吕威璜是军人,当下抱拳问道:“主公之命,璜,定当遵从!不知,主公要交代何事?”
审配却是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袁熙,暗道,袁绍此刻,怕是要托孤,然,如今的袁氏,已经不复当年荣光,如今的冀州大地,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审配正想找借口离开,可当他看到袁绍的眼神有些阴沉后,连忙回道:“主公有何吩咐?”
袁绍轻笑道:“本将自知,已时日无多,今日把尔等叫来,是想当着尔等的面,传位给二子,袁熙,从今以后,袁熙便是新的冀州牧,你二人,一文一武,都是我冀州硕果仅存的大才,当尽心尽力,辅佐袁熙,稳定冀州局势!”
吕威璜点头应答,“末将领命!”随后,转身朝袁熙一拜,高声道:“末将吕威璜,见过冀州牧!”
言落,就走到袁熙身后站定,吕威璜用行动,向袁绍展现了自己的忠心,而审配,也是愣了一下后,跟着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袁绍见状笑道:“好,好!”
这时,袁绍面色缓和,又突然红润起来,只见他拉着袁熙的手,叮嘱道:“显奕,吕将军带兵多年,今后军中之事,可问他;正南有大才,跟随为父日久,一直忠心耿耿,今后若是有不知道的地方,要多多向正南请教,知道了吗?”
此刻,袁熙早已是泪流满脸,哽咽道:“孩儿知道了,孩儿知道了!”
袁绍缓缓躺下,目光呆滞地盯着屋顶,一会儿嬉嬉笑笑,一会儿满面愁容,一会儿咬牙切齿,似是在怀念过往,袁熙等人不敢打扰,一直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渐渐地,袁绍面上的表情,逐渐僵硬起来,定格在了那里。
医官见状一惊,连忙上前数步,小心地替袁绍把脉,不多时,便见医官满脸冷汗,颤颤巍巍地起身,朝袁熙轻声道:“主...主公,老...老主..主公,他...他归...归天了!”
“父亲!”
袁熙闻言一呆,随后猛然扑到床边,哭泣道:“父亲,你怎么就走了!”
汉末一代枭雄-袁绍,就在这建安三年三月,病故于邺城家中,而作为名门望族的袁氏,也随着袁术、袁绍这兄弟二人的身死,渐渐地走向衰落。
袁绍死后,袁熙便受命总领冀州大权,然,如今的冀州,早已不是当初的冀州。
官渡之战后,豫州各地,纷纷望风而降,曹操也对这些两面三刀的世家,痛恨无比,然,曹操要稳定治下,又不得不继续与他们虚伪与蛇,同时派遣程昱,游走豫州各地,安抚民心。
这日,黄河之南,白马城中。
曹操正在厉兵秣马,磨刀霍霍,随时准备北上,进攻冀州。
就在曹操阅读兵书,充实自身之际,刘晔突然闯进屋内,急声道:“主公,袁绍死了!”
“什么?”曹操闻言大惊,随后叹息道:“唉,以前的老朋友,一个接着一个的离我而去,既然本初死了,那本将与他的仇恨,也将随风而去。”
这时,曹操的面色,突然一变,沉声问道:“袁绍死了,对于我军而言,是好事啊!子扬你为何这副表情?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