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里,外面雨下得更大了,这时子因方才显得踏实,可连续三天不见日头,子因渐渐毫无心情。尤其是连日来,他不时被旧日玩伴、从梦中唤醒。
一个是凌丫头,一个是缨子,而花欣却倒在血泊里,一边嘶喊一边伸出、血淋淋的手招摇。这一切令木子因悲苦锁眉、凄切胶唇,连续几天徘徊不已、无心饮食,黄老哥怎么劝也不行。
第三天临晚,雨终于淅淅沥沥小了,子因无所谓地踱出去,一一巡视周围所有的的破损房间,花欣的房间和他爹相隔一间,已被大火烧成废墟,只剩断墙。
唯独凌丫头和缨子两人,居住是一间大一点的厢房,一左一右稍微分开,只是南面因大火焚烧,倾塌毁损严重,后来子因草草修缮过,勉强还能住住人。
子因自从姑射山回家以来,一直是住在凌丫头的房间,自家的主房内室,大多烧毁成了灰烬,且早已杂草丛生,唯独佣人们住的下房,命运稍好一些。
大概是因为一眼就能看出没价值,官军在焚毁时,也就不那么在心,所以得以保全、勉强顶着日月扛着风雨,在故人心酸的期待中支撑,这情景想来也没人光顾。
而后面的库房境况最好,但却没法住人,长工马六和仇土的房舍不是太糟,但车把式并未住进去,而是将花房收拾,铺些干草暂睡在里面。
或许是冤魂所致,几日来,木子因辗转反侧、惊梦彷徨,这一晚子因端坐在桌台边,不时地挑动烛芯,呆呆地回想儿时的胡闹戏耍,耳边是滴答、滴答间或的雨声,蓦然他心灵一动,拉开左边的抽屉。
却见一方锦帕折叠完好,摆在抽屉的里口一角,子因隐约闻到一股极其迷茫的香气,似乎是从锦帕里散发出来的,外面并排铺着的,是两小摞整齐雪白的宣纸。
子因忍不住好奇,香气多年了竟然还在,轻轻拿起锦帕,想看看有什么样的秘密,竟发现下面、还有一个不大的纸盒被覆盖着,纸盒里面居然放着二两黄金。
子因惊讶无比,哪来的金子,这么多年居然还在?
他渐渐想起,那是以前,自己给凌丫头的奖励,因为那天她学会了四个字,好在木家大院有吃有喝,这二两黄金、自然是无处可用。
木子因放下锦帕,黯然神伤,随手又拉开右边的抽屉,入眼数十只白色纸鹤栩栩如生,子因喃喃念叨:
“你们终于飞走了,或许飞到了天堂……”
忽地一阵微弱冷风,透过窗隙,烛光随之一偏,欲灭将息,窗台上大红的纸鹤,跟着晃倒在桌面上,子因一惊,伸手拾起,似乎想起什么,嘴角漾出一丝苦笑,自嘲说:
“这个无能的小少爷,终于被嚣张的北风吹倒了……”
原来,这个最大的红纸鹤,是侍女缨子折的,凌丫头当时是亲眼看着,还嬉笑参合说应该一人一个,所以小伙伴七手八脚,几人共折了四只,这个大红的纸鹤,就是公认的小少爷。
子因叹了一口气,将大红纸鹤慢慢拆开,依原样反过来套好折痕,重新折成一个白色的纸鹤,横竖翻转把玩片刻,又轻轻放置在窗台上。
他心里却暗暗地在想:今天的木子因,已不是过去的那个小少爷了!
子因缓缓站立,合上抽屉,倾听外面已无声响,原来雨停了。
在寂静中吹灭蜡烛,子因躺在昔日凌丫头的床铺上,无独有偶,今夜木子因睡了一个好觉。
天一亮,木子因神清气爽、格外愉悦,带着康康溜达了一大圈。
回来后一边吃早点,一边对车把式老黄说:
“老哥,我想过了,老管家的事,我还是仓促了些,办的不够情义!明儿,我还得上山重来,一定要搞清楚,不带丁点疑问,他是在安军岭的西北坡、尚未到姑射山顶,就滚下山崖陡坡的。”
“行!我也陪你去一趟,兴许给你出出主意……”
“好!就这么定了。”子因放下碗筷,匆匆准备物事。
次日,在车把手黄老哥的帮助下,木子因顺藤摸瓜,靠绳索落到坡底,这里确是一处较陡的坡崖。
以前,子因就是在此停住,现在有了大绳,可以一直到底,子因和老黄两人,一起来到山洼,因为位置不确定,所以也就一东一西、展开寻找。
果然,在东北不到一里处,子因看见了一双烂布鞋,和一具破碎的骸骨,随即大喊老黄过来,车把式来到近前唏嘘不已,最后问子因是否就近安葬。
木子因摇摇头,然后脱下外套,俯下身将谷管家的遗骨,一一收拾包裹好,对车把式说:
“这下坟茔就真实无疑了,老管家入土为安,我心也就放得下了。”
老黄点点头说:“有这样的管家,那多半是遇着老爷和公子的仁义慷慨,寻常大富大贵家,有几个肯舍命救主的,还不是树倒猢狲散,更有甚者、墙倒众人推,这位谷管家,情义难得啊!”
然后,车把式伸出右手,对子因说:“公子,还是让我来拿吧!”
子因扭头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说:
“不!还是我来拿踏实些,毕竟他救过我,因果使然、也应该的!”
子因心里却想:你的手那般细嫩,万一攀爬松了劲,那可不得了!车把式老哥、似乎看出子因的心思,也就不再坚持,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这番忙碌折腾,又花了不少时间,才重上了山顶,等到回家重新安顿好管家遗骸,不经意间又过去一天,大事一了,木子因稍稍放松多了。
歇了五六日后,子因对车把式说:“我去山里玩几天,你在此间替我照看一下康康,我有一位仙师须得拜拜!麻烦老哥了。”
“公子尽管放心,些许小事何须客气。”老黄一口应承。
木子因怀揣三四块面饼,这才匆匆上山,车把式见木子因身影飞快,没多久便缥缈隐现于山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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