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瀚昭道:“所以这一百多个大大小小的官员,是因为他们各有所长才得以保下来的吗?”
太德帝问:“你那个名单上,是不是户部侍郎谢朗欠的钱最多?”
凤瀚昭道:“正是,有十几万钱之多!他这是利用职务之便中饱私囊。”
太德帝道:“那你有没有查过,谢朗入职户部十多年以来,查出了多少亏空?为国库增加了多少税银?”
凤瀚昭语结:“这......孙儿不知。”
太德帝道:“每年都在百万钱以上。如果朕因为这十几万钱,罢免了谢朗的官,接替他的人能不能像他一样明察秋毫,找出偷税漏税之人?他那十几万钱,朕就当是给他的赏钱如何?”
凤瀚昭纠结道:“皇爷爷这样难道不是见利忘义吗?为了钱,置国家法令于不顾。”
太德帝呵呵一笑:“昭儿,什么是义?拿出一句话来做标准,给每个人安上义或者不义的帽子,然后所有的人都被束缚,忍饥挨饿,这是义吗?或者忍受有人的不义之举,仍然给他施展才能的机会,于是所有的人各得其所,安居乐业?”
甄真插话问道:“皇上,您这是妥协吗?”
太德帝道:“是不是妥协不重要,这些帽子都不重要。只有手段和结果的区别。”
凤瀚昭道:“皇爷爷是不是可以用其他方法来处理谢朗的十几万钱呢?比如在朝堂上当面嘉奖赏赐。这难道不是更好的激励方式吗?”
太德帝道:“身为皇帝,陟罚臧否也都必须有章法。这些奖惩都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的。就像军功一样,谁达到了就奖励。但是昭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如此的话,受奖的人会觉得这份奖励功勋是理所当然的,感恩之心会弱化。这恐怕也是为什么这么多的武将功高震主的原因。”
甄真问道:“难道不奖不罚就好吗?”
太德帝道:“那得看人。谢朗是什么样的人?奖励他,他会不会感念这份恩情?不奖励他,他会不会变本加厉?这些你们可都摸清楚了?”
凤瀚昭道:“皇爷爷,孙儿就是知道谢朗是谁而已。没有机会结交他呀。”
太德帝道:“你可知你这些日子在户部找这个人问问,找那个人打听打听,结果谁最着急?”
凤瀚昭道:“是谢朗吗?”
太德帝点头道:“嗯,他已经私下里在朕这里旁敲侧击的问过两次了,他想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是不是朕的意思。谢朗此人,特别小心谨慎,多思多虑。我猜你即使拿这十几万的欠款去找他要钱,他也一定早就准备好了后路,是不会认账的。他年年查别人的账,还能把自己的把柄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让你拿住?”
甄真问道:“皇上,按照您刚才的说法,不奖赏谢朗是怕他觉得受之无愧,反生不敬之心吗?”
太德帝颔首道:“正是如此。此人心智极高,行事缜密,让他贪一些钱,做些亏心事也好,这样面对公务,他就会心怀愧疚,尽心尽力了。”
凤瀚昭苦笑道:“皇爷爷的御下之道,孙儿望尘莫及。”
太德帝拍拍龙椅的扶手道:“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二三十年,只要不是傻子,谁都会想出一些办法,生出许多感悟的。”
甄真道:“皇上已经与臣子之间达到了一种平衡状态,大家都恪守自己的底线,于是就能相安无事。”
太德帝道:“朕还有一个想法是你们想不到的。”
凤瀚昭道:“请皇爷爷赐教。”
太德帝道:“这谁能做皇帝只能从前一个皇帝的儿子里面选。就算后宫佳丽三千,儿子有几十个,也无法和科举取士相比。你们可知长此以往,结果会如何?”
甄真和凤瀚昭都没想过这个问题,都在摇头。
太德帝揭开答案道:“长此以往,这朝中的臣子一定比皇帝有学识、更厉害。”
甄真恍然大悟,这是人类社会的优胜劣汰啊。
凤瀚昭想到的是:“所以皇帝需要一种自己能掌控的御下之道。这名单上的百十来个官员便在皇爷爷的掌控之中了。”
太德帝表扬道:“还不错,点一下就说清楚了。”
甄真道:“那皇上如何才会处置犯错官员呢?”
太德帝说:“一种米养百种人。天下的臣民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善良之人,必然也有邪恶之人。作为一国之君,要给每个人一条活路,不能说因为恶人恶行就要赶尽杀绝。这样天下就能安定,百姓就会富足。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钱多钱少,在说的口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达到目的。”
甄真道:“看来皇上奉行无为之道。不打算处置这些犯了小错的官员了。”
太德帝道:“不要想着当了皇帝,芸芸众生里的每个人都会听皇帝的话。皇帝一时间是改变不了臣民的,只能顺势而为。如果时间足够长,臣民们也许能够向皇帝想的那个样子,改变那么一星半点儿。”
甄真想到商鞅,便道:“臣女听说,严刑峻法只能让臣民畏惧,并不能让臣民向善。”
太德帝奇道:“何人有如此见解?莫非是你那个世界之人?”
甄真道:“确实。有个叫商鞅的人,到秦国去变法。他为秦国制订了一整套的法律制度,秦国上下就主要做两件事,耕、战。秦国便慢慢强大起来了。可是后来有人说商鞅谋反,商鞅便逃跑了,但是因为他没有证件,没有人敢收留他,有的人就说他是‘作法自毙’。后来的皇帝就更加讲究的是内法外儒,以德治国。”
太德帝道:“这变法之事,一向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难得善终。”
凤瀚昭听出这句话是在敲打自己,便道:“皇爷爷是否真的觉得土地新政不好呢?”
太德帝道:“你的新政,朕说好就好吗?得天下人说好才管用。否则只会弄得人心惶惶。你想弄出些名堂来,本意也是好的,朕还记得上次你俩在朕面前说的那些豪言壮语。此一时,彼一时。以前说过的话,朕也不追究了。”
凤瀚昭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皇爷爷,孙儿需要时间。”
太德帝安抚道:“昭儿,你还年轻,时间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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