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的是如何收回兵权,又不会叫天下人诟病他鸟尽弓藏,逼迫忠良。
亲自开口逼迫谢韫之交权,只能为下策,远不如谢韫之‘战死’的好。
所以皇帝是很希望谢韫之回不来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做掩耳盗铃之事,哪怕最终逼得谢韫之交出兵权,天下人亦知是他所为。
他容不下忠臣良将,会成为他为帝生涯的败笔。
固然,史书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但做了就是做了。
后来这场‘如何讨伐谢韫之’的谈话,沈知节自然告诉了谢韫之,希望对方能有所防备才好。
养心殿内,谢韫之久久未再落子,只是抬眸看了一眼严肃的皇帝,若非沈知节提前报过信,他真的会以为,只要自己老实交出兵权,皇帝就会放自己解甲归田。
十六从军,至今十二载,他与皇帝之间,并非没有真感情。
母早亡,父续娶,谢韫之得承认,皇帝给了他许多父对子的照顾,叫他缺失的那部分得以补全。
毕竟,后来他已经足够强大,父亲平阳侯早已经不是他可以依靠的对方,对方不反过来向他索取就算好了。
唯有更强大的皇帝,才能像个真正的长辈一般关心照顾他。
只是谢韫之如今才明白,一切早已在暗中算好了代价,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
“韫之?”皇帝轻唤道,似乎看出谢韫之的挣扎与失落,眼底也涌起了一层薄雾,轻叹:“倘若你一直与朕一条心,你我君臣之间,也不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谢韫之嘴边挂着哂笑,心中暗想,若皇帝所说的一条心,是指对太子的所作所为装聋作哑,继续辅佐对方继位,那么他的确做不到。
他是个人,明辨是非且有感情,而不是一条认了主便不会更改的狗。
“陛下教训的是,微臣,向来是个正直不阿的脾气,恰逢乱世带兵打仗还好,只需能打胜仗即可。若这天下太平无仗可打了,的确也就显得微臣这倔脾气不合时宜了。”
谢韫之的自嘲亦是讽刺,皇帝自然听得懂,却面不改色。
为帝者,即便他对这个臣子有感情,可是在这份感情里边,也夹杂着太多的利益。
见皇帝无动于衷,谢韫之也不意外,便搁下棋子,满脸苦涩地低声问:“若微臣肯交出兵权,您当真会念在昔日的情分上,留微臣一命吗?”
“自然。”皇帝不曾犹豫地道。
事到如今,谢韫之别无他法,只得从怀里取出随身携带的虎符。
倘若他僵持着不肯交,皇帝便会给他扣上通敌弑君的罪名,等他从养心殿这道门走出去,就是反贼,名声扫地。
“即使如此,陛下有令,微臣不敢不从,只望陛下,一诺千金。”谢韫之垂眸沉声说道,将虎符放至桌上。
皇帝的呼吸窒了窒,伸手去拿,而谢韫之的手指摁在上面,最后说了一句:“这虎符是您赐予微臣的,微臣从军十二载,如今除了一身拼杀出来的功名,其余的都尽数还给您。”
皇帝一滞。
谢韫之面容倔强地道:“从今往后,微臣再不欠陛下什么了。”
皇帝又是一怔,倒不是他在演戏,这些反应,完全是情不自禁。
谢韫之说罢,就松开了手,他知道自己对皇帝说这些很傻,但他还是要说。
就当作是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并不期望皇帝会在乎,然后念及旧情。
“韫之的意思,朕明白了。”皇帝淡淡道。
随后收走虎符。
兵权与臣子比之,自然是兵权更为重要。
“虽说朕答应留你一命,但你不能毫发无损地退下去,那无疑等于告诉天下人,是朕逼着你交权,所以……”
他看向谢韫之,面容平静地要求:“就当是你为朕做的最后一件事,你自废一条腿吧。”
谢韫之闻言,万分震惊地睁大眼睛,直勾勾看着皇帝。
皇帝漠然地移开视线:“若是你自己下不去手,朕便叫禁卫军帮你。”
说罢,当真喊了禁卫军进来。
“微臣沈知节,参见陛下。”随同禁卫军一起进来的,还有沈知节,看了眼谢韫之,这位年轻的佞臣便不怀好意地道:“谢将军也在?”
皇帝刚收回虎符,心情大好,也就纵容了沈知节的没规矩。
之后略过他,直接沉声吩咐禁卫军:“谢韫之御前无状,带下去,废他一条腿。”
“是!”禁卫军统领道。
皇帝把玩着虎符,叹了口气,自己到底年纪大了,说他假仁慈也好,的确是不想在养心殿见血。
也不想亲眼看见谢韫之被行刑。
他能够下令诛杀谢韫之,却不代表他不承认,谢韫之这些年对大启的贡献,劳苦功高。
也害怕亲眼看见对方流血的画面,夜半会做噩梦。
但又担心出差错,便吩咐沈知节:“沈爱卿,你去监督。”
“是。”沈知节忙道。
话音落,禁卫军上前押着谢韫之,出了养心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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