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武驱赶下,十几个哭丧着脸的男人,各自端着一只铜制酒樽,不情愿地踏上楼梯,以一步三回首的态势,登上二楼。
“酒倌儿,赶紧上二十坛酒,今日,吾欲与诸君同醉!”
店小二望着孔武手中反射着银色光辉的剑,两腿一软,在催促下,急匆匆地跑进后厨,搬运酒坛子。
而刚刚上来的这群人,则齐刷刷扭头,以凌人的目光,盯着位于角落的卓文杰。
每个人的瞳孔中,都填满了愤怒。
那个苍老的白发地中海,握紧拳头,盯着卓文杰,一声不吭。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不是说了,在子威喝醉之前,给大家发撤退信号吗?
这被一网打尽,是个什么情况?
“咳咳咳,卓兄,珍重。”
司匡拽了拽衣摆,低着头,咳嗽几声,瞥了身旁这位同陷泥潭的兄弟,向旁边水平迈出一步,与之拉开距离。
火力不能乱分担。
“哎!!”卓文杰脸色难看,跺跺脚,心急如焚。
被一群人盯着,他紧张得要命。
额头上,豆粒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落下。
无奈,他只能站在原地,拱手陪笑。
“都愣着干嘛?赶紧坐下!围成一个圈!吾以剑舞,给各位助助兴!”
孔武跌跌撞撞地走了回来。
通红的眼皮耷拉着,手中的剑来回晃动,指着在场的酒客。
冷声催促,“快点!”
“诺。”
这群喝酒的人被赶鸭子上架,不得已,纷纷走到墙边,倚着,坐下了。
看着正将大量酒坛子拎上来的店小二,注视着墙根摆成小山似的酒坛子,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身躯战栗,打了一个冷颤。
司匡趁众人不注意,悄摸摸的,重新挪回卓文杰的身边。
他用手戳了戳其腰部,暗递眼色,小声嘀咕,“卓兄,贵店最烈的酒,是哪一种?”
卓文杰锁眉,眼睛转了个圈,“君为何问这个问题?”
司匡盯着不远处已经开始舞剑的孔武,脑袋不转,压低声音,语速加快,“君先言明,贵店之内,究竟有没有比绿酃酒还要烈的酒品。”
“有!店内有一种酒,以吴楚之地稻米酿制。其辛辣程度,甚于绿酃。普通人,饮绿酃三坛醉,饮那种,不到两坛,便精神恍惚,身体不受控制,如同受控于鬼神。”
“酒放在哪里了?”
“一楼后厨的地窖中。”卓文杰没有隐瞒,如实相告。
司匡盯着孔武的剑姿,咧嘴,笑了笑,“赶紧去拿两坛!让子威好好尝尝!”
“啊?还喝!”卓文杰双眸上方的眉头,差点跳了起来,惊呼,声调蓦然抬高。
闹呢?
度数比较低的酒,都能醉成这样。
再喝下去,不得杀人?
“嗯?”
远处,孔武注意到这里的动静,黑着脸,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灼灼,盯着这里。
见司匡苦笑着摆摆手,他的怒气才有所缓和。
握着剑,傲娇的扭头,继续起舞。
“赶紧去拿!这家伙醉得不彻底!再给他灌上几杯,必倒!届时,大家都可安全无事。”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这就去!”卓文杰点点头,若有所思,站了起来。
俄而,他的袖子被司匡拉住了,“先等等!”
“小兄弟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吗?”
司匡压低声音,两只手,左右分开,比划了一个长条状,“再给我准备一根趁手的棍子!以麻布裹之!”
“君欲何为?”
司匡盯着孔武的后脑勺,瘪着嘴,嘴唇微动,言简意赅,“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棍子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棍子!”
之前与孔武来此喝酒的,都是儒家子弟。
长幼尊卑有序,这是儒家的规矩,没人敢对孔武出手。
然而,自己不是儒家。
敲闷棍,没有丝毫心理压力!
反正早晚都得倒下,不如,自己给他提提速!
“够狠!”
卓文杰眼前一亮,灿烂地笑了,拱手,作揖一拜。
起身,“吾这就去拿!”
“记得再准备一辆马车!我一个人,背不回去。”
“可!”
卓文杰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
在与孔武说明去意之后,被放下了楼。
而孔武,舞了半天剑,也疲惫不堪了。
把手中的剑丢掉,从裤绳缠腰的位置,掏出一块丝绸手帕。
抬着颤抖的手,擦了擦额头上泛黄的汗珠,又擦了擦膀子上附着着的汗水。
感受着丝绸上传来湿漉漉的粘稠感。
猝然,将手帕随手丢掉。
又迈着大步子,走到墙边,单手用力,把一个一直低着头,年纪在二十来岁的男人,给提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男人拎到圈中间。
令其跪坐。
按着男人的肩膀,咧着嘴,挺着红彤彤的脸,趴在男人背上,给这个倒霉儿按摩肩膀。
用着醉酒之后两成的力气。
“别,别捏!”
“饶命啊!”
孔武像是没听见似的,尽情地给男人“按摩”,“怎么称呼?”
“张三!兄台,吾名张三!别捏了!”
张三眼眶红润,脸色苍白,望着架在自己双肩的大手,快要哭出来了。
“张三贤弟,吾今日,要告知一个道理。”
“请,请赐教。”张三在痛楚下,面部表情疯狂的变化,期期艾艾的回应。
“望汝切记‘唯酒无量,不及乱’的道理!”
记你妹啊!
张三双手抓着大腿,已经想骂人了。
你知道这个道理,还当众耍酒疯?
妈的!
这货不正常!
尽管这样想,他还是不敢说出来。
只能举着手,讨好地笑着。
“知道了,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孔武满意地笑了,松开手,打了一个嗝儿,一屁股坐下。
左手环绕张三的肩膀,左臂搭载其脖颈的位置上。
右手握成拳头,在眼前晃了晃,又给张三看了看。
沉声,“说说吧,在此刻之前,喝酒后,做了什么坏事?”
“没有!”张三猛的摇了摇头,一口否定。
“嗯?”孔武捏住肩膀的左手,逐渐用力,“好好想想!”
“没有!就是没有!”张三闭上眼睛,一口咬死。
“当真?”
“绝无半分假话!”
“好!”
孔武站起来,走到墙边,提着两坛酒走了回来。
把其中一坛酒塞进张三怀里,高呼,“君无过错,理应嘉奖!”
指了指封漆完好的酒坛子,朗声,“来,饮之!”
“啊!”张三失神,惊呼。
瞅了瞅怀里圆鼓鼓的坛子,整个人直接懵了。
生喝啊?
妈的,这要是一口气喝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这可是两斤!
惊恐求助的目光,放在了二楼其他人的身上。
“看别人干什么?是不是不给我面子?”
“不是这可是一坛酒。”张三得浑身发抖,“吾酒量不行。”
“不试试怎么知道?喝!”孔武亮了亮自己沙包大的拳头。
在威逼下,张三拆开了封漆。
掏出红色丝绸、掏出麻布
关键时刻,卓文杰踩踏楼梯的声音传来,“咚咚咚咚咚”
“且慢!子威兄,吾带好酒来了!”
卓文杰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其提着酒坛子的同时,背后还背着一根婴儿手臂粗细,半米多长的圆柱形物体。
司匡抢先一步,迎了上去。
把圆柱形物体拿在手中,提着一个酒坛子,递给了孔武,“子威赶紧尝一尝!这可是镇店之酒!”
“孔武眉毛倒竖,惊呼,当真?”
“尝了就知道了!”
“好!”
孔武没有再纠结张三给不给面子的问题。
接过酒坛子,摇摇晃晃,朦朦胧胧的回到了座位。
猛地跪坐。
按照方法打开盖子,酒香四溢。
将浑浊酒水倒进酒樽。
颤巍巍地捧起来。
放置于嘴边,吮吸一口。
“吸溜”
辣!
喉咙传来火辣辣的麻痹感。
他伸出舌头,喘了几口气。
蓦然,仰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哈!”
“好氵”
还没等他夸赞完。
突然,只觉得脑袋后面一痛。
“砰!”
一根包裹着几层麻布的棍子,猛地敲了上来。
“咣当。”
孔武打翻酒樽,倒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
场中。
除了卓文杰早有预料之外,其他人,瞠目结舌,傻眼了。
好家伙。
这么干净利落?
纵横临淄酒坊数载的子威,竟然被人一棍撂倒?
可以啊!
司匡骄傲地望着众人。
右手拿着棍子,不断地敲打着左手手心,略有得意。
当世能这么揍孔武的,除了自己,应该就只剩下他爹了吧?
他把棍子随手一丢。
笑着,拱手,
“今日,子威给诸公添麻烦了,在下在此,替他赔罪了。”
卓文杰拱手还礼,笑着,“多亏了贤弟,否则,今日非出大乱子不可。”
“客气了!”
白发地中海激动地抚摸着自己的胡须,高呼,“今日之恩,吾等记住了!来日有空,来此喝酒!”
说完,酒樽中的酒也顾不上喝了。
他担心孔武醒过来发飙,直接跑下楼梯。
剩下的酒客,也一同跑了出去。
“呼呼呼呼”
司匡盯着倒在地上,打着响鼾的孔武,无奈摇摇头,“卓公,还请帮忙,找人将子威抬下去。”
“交给我吧!”
一刻钟之后,
司匡与孔武,趁着夜色,乘上了返回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