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永城沦陷,我是不是就看不到他们了?”
裴砚权下意识问:“为何会沦陷?”
夏岁安又喝一碗酒,屁股一挪,靠在了裴砚权腿边,把他雪白长袍当枕头。
她一副历经沧桑老大爷的模样,对月举杯:“自古,霜月堡是兵家必争之地,它如果没了,这边也就都没了……”
胡人天可汗很聪明,单方面毁了李府义的约,然后举兵攻打霜月堡。
打下霜月堡后,特地避了老皇帝行宫附近的城市,专挑边缘的攻打抢掠。
秋天草寒,食物短缺,这十三城足以沃胡人三年。
永城也在其中被马蹄踏碎,今日欢歌宴舞不知明日何夕。
裴砚权默然,许久才开口,“经公主提醒后,臣已经让皇上派三个兵军团暗中驻守霜月堡。”
“那许秦守你也放心,在臣控制之下了。”
夏岁安醉醺醺的,脸上通红一片,鼻孔喷着热气,淡淡的酒味从嘴里吐出。
她放下碗,拿脑袋枕在裴砚权膝盖上,仰头看他。
像只臣服的小羊羔。
“怎么会在你控制下?爱情你也能控制?那夏朝朝可是个恋爱脑!”
脑残到,给许秦守偷情报。
边境军团位置的情况,经常要快马加鞭呈给皇帝,皇帝虽然不常下达指令,但这个程序必须走。
也就是在老皇帝疏忽政事时,夏朝朝偷了这份军团情报,还顺了一张霜月堡的图纸给许秦守。
许秦守作为大可汗亲子,一位带着血缘关系的探子,自然把情报交给了可汗。
“恋爱脑?”裴砚权思索一番,“你起的名,很有趣。”
不等夏岁安继续散发酒气,裴砚权又道:“公主放心,臣已经派了楼钰潇和苏念雪,她们两人会让四公主好生清醒的。”
“怎么清醒?难道你想扳弯她吗?”
裴砚权眉头一蹙:“你整天都在想什么?”
“臣当然是让她们两人故意激怒四公主,让四公主明白自己行为有多愚蠢。”
“她们以曾经甩过许秦守的身份出现,再刺激四公主是捡她们不要的男人,接着无意中透露许秦守的身份,再离间关系,强调公主身份职责……”
夏岁安听着头晕:“停停停,知道了知道了,好人有好报,坏人有坏报,你是导演你知道。”
裴砚权声音一顿,忽的哽涩起来:“那公主要不要进臣怀抱?”
“嗯?”
夏岁安迷迷糊糊抬头,然后弯了弯脖子,“不行,压坏你怎么办。”
她腿儿一弯,整个人向后倒去。
裴砚权连忙站起来想伸手拉住她,却不及她快,只来得及在倒地前抱住人,然后自己当个肉垫,将倒下的夏岁安撑住。
城外边这片地沙子多,没有多少碎石,所以还有些居民是脱鞋光脚跳篝火舞的。
理论上夏岁安倒地不会受伤,但裴砚权心急害怕,也就没想那么多。
两人一起倒在沙地上,声响引来了周围人目光,但他们看到是刚才那“娇弱女子背着腿残夫君绕篝火跑”的两个人,以为是在愉闹,便收回了目光。
“夏岁安!”裴砚权带着点怒气,又不舍得骂重,只得一边抱着人,承受着重量,一边在她耳边怒吼。
“呜,你骂我……”夏岁安憋屈。
醉醺醺的她没搞懂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裴砚权语气很冲。
“我没骂你。”裴砚权无奈起来,连臣也不说了。
“唉,不能睡地上,知道不?”
其实裴砚权也理亏,他第一次开这种玩笑,结果撞上小醉鬼。
裴砚权抱她起身,撑着有些瘸的腿,将夏岁安放在了轮椅上。
他一边撑着轮椅,一边推,拒绝了暗卫,自己推着夏岁安,走过城门,走过长街,回到客栈。
“小姐!”青蝉跑过来,想扶起夏岁安,却见裴砚权伸手拦住她。
“把她放我背上。”
青蝉震惊得手抖:“啊?”
虽然惊讶,但她只是个小丫鬟,所以照做了。
青蝉看着裴砚权不知从哪提出一根拐杖,边走边背。
泊清冒充来,“唉,主子真是……”
青蝉知道夏岁安背过首辅一趟,但没想到这就还回来了:“是啊,至于嘛。”
一来一回,搞得像情侣间的小游戏似的。
青蝉忽的明悟:“你们家主子不会喜欢我家公主吧?”
“这……也说不准。”泊清第一次如此犹豫不定。
*
裴砚权背着夏岁安上楼,她细白手肘绕着他脖子,垂在胸膛前,能感受到偶然碰到的痒意。
店小二从瞌睡中抬头,愣愣看着人背人上楼的画面,警惕一分,“你们是哪个房间——”
夏岁安被吵到,先不耐烦嚷嚷回复:“闭嘴!”
店小二吃了一鼻子灰,有些黯然,现在小夫妻的游戏都这么玩了吗?
裴砚权背着夏岁安回到她房间,将人放在床上。
烛火点上,夏岁安脸部轮廓清晰映在他眸子里。
她醉得显出七分憨态,像个没长大却偷吃禁酒的小孩儿,裴砚权看着觉得可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发顶。
夏岁安觉得不舒服,扭了一下身,“呜唔……”
“别乱动,我帮你拆了这个发髻。”裴砚权将她头发上的簪子取下,发丝正散开,夏岁安忽的起身,一把抱住他。
裴砚权连忙将尖锐的发簪放好,一个大活人第一次如此无措,“怎么了?”
“装傻好累……”
夏岁安梦魇般,语气黏糊,吐在裴砚权耳侧。
“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你要不打我吧,让我叫你爸爸也行……”
“?”
裴砚权心儿一颤,喉腔忍不住发出笑意,他拍了拍夏岁安背,“好,好,你对不起我,我原谅你,谈什么死不死的,不至于……”
换做以前,他恨不得夏岁安死上千万遍,如今却是连见她摔一跤都不忍心。
万般铁血,化作绕指柔。
裴砚权重新将夏岁安放回床上,盖好薄被,熄灭烛火。
可夏岁安的手始终牵着他衣角,裴砚权回过头,淡淡月色透过纸窗,将床上人儿面庞笼了一层纱,愁色却不减。
裴砚权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烦恼什么?”
夏岁安梦中呢喃:“霜月堡……死人……”
裴砚权站直身体,怔忪良久。
内有豪情,心有家国,小傻子早不是他轻视的傻子了。
不是玩物,不是骗子,是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牵挂着万物,活得纠结又通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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