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迎着陆晚凝的目光,却并不十分在意。
反而很是随意地,向着陆晚凝福了身子,“奴婢见过王妃。”
陆晚凝将她扫了两眼。
就见胡姑姑虽是蹲着身子,眼神里对她却毫无半点尊敬。
陆晚凝笑了,“我问你,今日我娘亲入住星云阁,让厨房送些餐食来,可是你安排的?”
胡姑姑点点头,“是奴婢安排的。”
“那你倒是说说,为何就这么点?”
陆晚凝身上的冷意很重,重到周围人都退开了几圈。
她们方才在随鸾居那边,已然见识过陆晚凝的厉害。
但胡姑姑因着在厨房里准备晚膳,倒是没来得及过去。
此刻,听了陆晚凝的问题,她想也没想,便答道,“林夫人是临时住进来的,先前也未曾送过帖子,是以府上没有准备多余的粮食。”
“……再说,林夫人每日的餐食份额,要算在谁头上,也没个定夺。就这几碟小菜,若是王妃不给钱,还得奴婢倒贴呢。”
她这般说,摆明了在讥讽,说林月英和陆鸣晏过来时,穿得连王府的下人都不如,一看便知是给不起银子的。
陆晚凝气得笑了起来,“好,那我再问你,本王妃今日未曾在府上用膳,该我的分例又去了何处?”
这话胡姑姑当然是答不上来的,头上也沁出些许冷汗。
府上的客人吃着馒头青菜,她一个厨房里烧菜的,倒是肚里流油。
可见平日早不知道贪了多少。
但她想了想芳春姑姑前些日子的吩咐,便仍是不把陆晚凝放在眼里。
她仍是直着脖子道,“王妃今日出门,府上没有备菜也是有的。至于多出来的分例,往后自然会补上。”
见她说的这般理直气壮,陆晚凝都快信了她的鬼话。
但……
她真有这么好糊弄么?
陆晚凝站在院子里,扬声问,“厨房的采买是谁?”
方才拉着胡姑姑出来的管事婆子,又是福了身道,“回禀王妃,是宋成。”
陆晚凝直接道,“叫他过来回话,把采买的单子和账本带上。”
提到这个人,胡姑姑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被陆晚凝准确地捕捉到了。
她扭过头,又问起管事婆子,“这个宋成,是什么人?”
管事婆子也没想到她如此敏锐,犹豫了片刻才道,“宋成是王府里的家生奴才,也是胡姑姑的丈夫。”
陆晚凝了然,对胡姑姑投去一个原来如此的眼神。
宋成还没过来,胡姑姑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
只是不知道想到什么,仍是强撑着不肯向陆晚凝低头。
没一会儿,良山亲自带着宋成过来了。
手上还拿着厨房里进出的账目明细。
良山恭敬地站在陆晚凝面前,向她微微颔首。“王妃,人带到了。”
众人皆是一惊。
因着厨房里的活儿又苦又累,芳春姑姑从宫里带来的人皆是高等宫女,根本不愿意到这烟熏火燎的地方来遭罪。
是以,厨房里的用人,许多还是从前王府的老人。
她们都知道,良山乃是墨行渊面前排得上号的亲信。
可他如今对陆晚凝的态度,却是十分尊敬!
陆晚凝微微诧异,“你怎么来了?”
良山老实回答,“王爷听闻有人冒犯王妃,特让我来看看。”
这一听,他竟然是墨行渊亲自派来的,对陆晚凝的态度更是不一般。
胡姑姑更是吓得魂不守舍。
不是说前几位王妃都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么?
这陆晚凝不过是运气好,多活过一日,怎地王爷如此看重她?
芳春姑姑明明说了,她虽然是王妃,可府上的事终究是太后过问的。
这……怎么与她说的不一样?!
胡姑姑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但陆晚凝却看都懒得看她一眼,机会这种东西,给过一次便也罢了。
她从良山手上接过账本,草草翻了几页。
那宋成比胡姑姑要沉得住气些,因他父亲和祖父都是在厨房里做事的人。
所以他最是知道,在厨房里,哪些地方能昧下来银子,都是有讲究的。
陆晚凝再怎么气焰大,到底只是个养在庄子里没见识的小女子。
又如何能与他们这些,在厨房里呆了好几代的人比心眼子?
再说了,以陆晚凝这样从来没管过家的出身,怕是连买东西的行情市价都不清楚。
查就查呗!
到时候什么也查不出,丢人的可就不是他了。
陆晚凝随便翻了几页,账目上看着,进出采买的项目貌似十分正常。
数目,价格,都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她瞥了一眼自鸣得意的宋成,笑了。
就这么点小账,想要瞒过她,却是不太可能的。
她将账本子丢给良山,笑着问,“你这账上记着,王爷每日用膳,进北境黑山羊肉二斤?”
宋成面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他随即解释道,“王妃有所不知,咱们王爷常年在北境打仗,这黑山羊肉正是北境最地道的才好吃,是以厨房常常备着。至于每日二斤,则是因为王爷一向大方,愿意与兄弟们同桌而食,因此留有余量。”
陆晚凝仍是笑而不答。
宋成面上有些挂不住,又道,“王妃可是觉得肉价太高?”
“不高。”
陆晚凝仍是笑,“既然是北境的羊肉,但运送到京城来,还要保证活羊现宰,便是一大笔开销。宋管事账上记,一斤黑山羊肉卖三两银子,算不上高。”
宋成面上露出疑惑,“那……这是?”
陆晚凝将账本扔给良山,“你来告诉他吧。”
良山早在陆晚凝点出黑山羊肉的时候,就已经心中明了。
“王爷爱吃黑山羊肉不假,但羊肉乃是发物,自从王爷受伤以后,太医早已吩咐要清淡饮食。也曾传令到厨房,暂时不再做羊肉。而你的账本上,这半月来羊肉的采买倒是一天没有落下?”
宋成面色如土。
他的确是做了假账,将这笔银子贪了下来。
一日两斤,六两白银,一个月便有近二百两雪花银。
这够他家里花上五六年的了。
这笔银子在王府是常年都有的一项,极难引起人注意。
他想着墨行渊都病重到这个地步,谁还有那个心思计较这两斤肉的用度?
无论墨行渊死了也好,过段时间好了也罢。
总之到时再恢复了羊肉的供应,便是神不知鬼不觉。
可偏偏,却在今日被陆晚凝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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