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昀跟众人客套了几句,顺道也给祝家家主上了一炷香,忙完了这些,便一起到了会客厅中。
在主位上坐定,他直接开门见山,“不管昨夜发生了什么,他们在筹谋什么,但眼下,他们的计划都失败了。诸位,我的诚意足够了,表个态吧。”
祝家几个族老长辈都对视一眼,都默不作声。
“建宁侯,我愿意代表祝家全力支持朝廷新政!”
就在这时,那位如今年纪也才二十余岁的祝家新家主站起身来,朗声开口,旗帜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大郎!你岂能如此鲁莽!”一个族老当即开口呵斥。
“嗯?”夏景昀眉头一挑,轻轻一哼,“阁下这意思是,支持朝廷新政是鲁莽?”
那老者瞬间面色一变,连忙躬身,“建宁侯,老朽并无此意!”
“并无此意?那我怎么亲耳听见就是这个意思呢?那你就是说本侯脑子不清楚,听不懂人话?”
老者吓得直接跪下,“建宁侯,老朽失言,还望建宁侯恕罪!”
其余几个族老也立刻起身,纷纷为老者求情,说着什么只是眼下家主还在停灵,祝家无暇他顾之类的话。
看着这一幕,陈富贵恍然明白过来,为何先前公子会那么有信心。
因为眼下祝家的情况,就是“主弱臣强”,按照大义名分和前任家主遗书继承家主之位的祝家少爷,威望不足,大权被族老们把控,要想抓权的话,没有任何理由不抱住公子主动伸出来的大腿。
对这位新家主而言,先稳固自己的地位才是最重要的。
而有了家主的表态,剩下的事情,还叫事吗?
夏景昀闻言叹了口气,一脸失望地看着这些老者,“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什么好,活了大半辈子,没有远见也就罢了,还没点头脑,本侯爷都亲自来了,你们以为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你们不会是今早上吃错了药,真觉得本侯是来求你们的吧?”
一声淡淡的疑问,带着官威,带着长久以来积攒的滔天名声,让这小小祝家的几个族老压根承受不住,当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夏景昀伸手将同样打算跪下求情的祝家新家主扶起,“你是家主,就安心地当,谁要给你使绊子,就来找本侯。至于朝廷的新政,无需额外做什么,认真配合就好。本侯可以向你保证,你会获得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的好处。”
年轻的家主连忙道:“不敢奢望太多,祝家身为大夏子民,响应朝廷之政,本就是分内之事!”
“你有这样的觉悟,很好。好好做,你的未来必不会辜负你今日的忠诚。”
目送着这个同龄人兼人生偶像离开,祝家新家主眼中闪过一丝激动,转过身,将族老们扶起,柔声道:“诸位叔伯,事情已定,咱们也别左右摇摆了吧。”
众人看着他,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一回事。
可不管是哪一回事,他们几个都已经是失败的出局者了。
从祝家出来,坐在马车里,夏景昀就对陈富贵轻声吩咐道:“你先派几个人,去今日释放了奴仆和佃户的那些大族家中传个信,说本侯感谢他们对朝廷新政的支持,会向朝廷替他们请赏。”
陈富贵笑着点头,“公子这是把台阶给足了,他们若是还不走,那就是真的活腻歪了。局势应该就能就此平定下来了。”
夏景昀嗯了一声,“希望吧,这样我们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做好以工代赈的事情,就能一边推进新政,一边安定雨燕州大局了。到时候,总结出一套经验,也就能功成身退,趁着春暖花开,返回中京了。”
陈富贵也笑着道:“那时候,我的妻儿也该到了,公子你可是答应了我要亲自教他学问的啊!”
夏景昀笑了笑,调侃道:“你都是侯爷了,孩子有没有学问有那么重要吗?”
“重要,重要,特别重要!”
看着陈富贵一脸认真的样子,夏景昀哈哈一笑,“放心吧。怎么都给你教一个进士出来!”
陈富贵憨憨一笑,马车欢快地轻跑着,带着夏景昀回了州牧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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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在笑着,但另一边,酒楼之上,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当建宁侯前往祝家的消息传来,原本聚在一起等着看笑话的三位家主都难以自持地生出慌乱。
问题不在于建宁侯能让祝家做什么,而是他能够精准地找到祝家,就让他们很是心惊肉跳。
但当时间渐渐过去,他们渐渐冷静下来,慌乱也随着渐渐平息。
“他应该不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情,只是昨夜咱们的聚会十分隐秘,族中鲜有人知,建宁侯从何得知。”
“而且,就算他知道我们聚了会,祝家家主已死,我们的秘密也不可能泄露。”
稍做分析之后,他们便一致觉得建宁侯应该并不是知道了什么,而是因为祝家家主的身亡,被他找到了拉拢的机会,前去劝降了。
而很快,从祝家传来的消息也印证了他们的想法。
现在,轮到他们做选择了。
是就此投子认负,还是困兽犹斗。
蒋老爷和张老爷觉得有些颓丧了,这每一步都被别人算得死死的,还斗个什么劲儿啊!
自己以为会造成大乱子的这些佃户奴仆,反手被人家全部消化了,同时还用以工代赈的方式,安抚住了这些人,事后看来,反倒真的像是帮着朝廷行事来着。
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能不能顺坡下驴,顺势扮演一手功臣呢?
犹豫不决之际,又一阵脚步声响起,方才还在此间的三位心腹竟然齐齐回来。
各自问候之后,便开口说了建宁侯派人传信的事情。
蒋老爷和张老爷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先是让旁人退下,然后看着洪老爷,“洪兄,你怎么看?”
一听这话,洪老爷就知道出事儿了。
你们这是打算要投诚啊!
洪老爷其实心里也是想着,恐怕这一次难了。
但是转念想着,就此投子认负,恐怕失去的那些东西就都拿不回来了,而且接下来还会失去得更多。
更关键的是,自己那位老同窗,还指着自己为他使力,自己未来的子侄辈,也还要靠着对方照拂提拔呢!
如果搞出点动静来,朝堂上顺水推舟,说不定还能有一搏吧?
想到这儿,他看着两个同伴,“你们觉得,我们若是真的就这么投了,今后建宁侯知晓了内情,会不会秋后算账?”
他看着两人继续劝道:“咱们可是当堂逼死了祝家的,这事儿抖落出来,这祝家眼下可比咱们跟建宁侯的关系瓷实,今后要是有了变故,人家来报仇了,咱们又如何说?”
原本有些不想继续的两人面色微微一变。
洪老爷趁热打铁道:“咱们走了这条道,就得齐心一起走下去,哪一个人崩了,所有人都得出事儿!但是,我们现在可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朝堂之中,还有万相和严相支持我们。我们若是按照原定的计划,再搞出些动静,这局面或许还能扳回来。”
蒋、张二人面露迟疑,“会不会太狠了些?”
洪老爷面色一厉,“这就算是为了祖宗基业的最后一搏,如果不成,我就带着大家一起投了他,未来在列祖列宗面前也交待得过去。”
他看着两位老友,“只要我们做得隐秘些,以我们的能量,保管他查不到我们头上来!更何况,就算退一万步说,事情败露,到时候,他总不能为了些贱民跟我们几大家置气吧?”
听他这么说,其余两人也一咬牙,“行!那就这么办!最后再搏一把!”
洪老爷点了点头,“咱们三人分头行动,先去其余几家府上,安抚住人心,然后再按照计划行事!”
“好!”
三人说完便起身离开了酒楼,各自前往几家府上,关起门,密议了几句。
而后,一些安排便悄然做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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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中,虽然信任雨燕州州牧还未就位,但是在夏景昀去信太后,陈说了萧凤山的事情和在雨燕州推行新政的情况之后。
太后还是立刻推动中枢做出决议,给他就近从龙首、白壤、九河等州调了些能臣干吏去往雨燕州,填补了雨燕州各郡的郡守之位,也给夏景昀增添了些人手。
分配到州牧府中的,也有两个人,帮忙承担起了日常的琐事。
也正是这两个人,在这两日的时间内,将建宁侯的构想悄然化作了可以执行的准备。
他们夜以继日,他们几乎都没怎么合眼,他们很累,但是他们心头没有任何怨言,支撑着疲惫身躯的,是法子心底的兴奋。
这天底下,有才有能之人何其多,但能够得到施展机会的人有几个?
建宁侯崛起于微末,是朝野公认的,少有的,既能重视世家子,同时也愿意提拔苦寒人的顶级权贵。
如今他们能够在建宁侯的直接指挥下,帮着做一件建宁侯自己都很重视的事情,对他们这些辛苦打熬的中下层官员而言,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机会吗?
人这一辈子就那么两三次改命之机,若是都不能舍弃一切去抓住,还谈什么理想,那不过是虚妄之人的美梦罢了!
所以,两人专注得就连夏景昀走入了他们的工房都没发现,直到夏景昀笑着打了个招呼,才忙不迭地起身,又被夏景昀虚按了两下,按在了座位上。
“怎么样?方案都做好了吗?”
“嗯,已经做好了,就等侯爷回来,就呈上请您过目!”
说着,其中一人就拿出一叠纸,恭敬地递给了夏景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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