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着眉头,正要说话,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老爷。”
卫远志嗯了一声,管家推门进来,向二人问了个好,然后开口道:“方才中枢那边派人来传话,刚刚收到了无当军军报,和泽州来信,北梁镇南王世子率使团前来,按照路程估算,两三日便将抵达京师。”
李天风和卫远志面色齐齐一变,想到了夏景昀昨夜在朝堂之上的推断。
【如果我们猜得没错,北梁的使者已经在路上了,不日就将抵达。只要真的有使者来,不论他说什么,此事就已经八九不离十。】
挥退了管家,卫远志捻须而笑,李天风摇头感慨,“神了,真的神了!”
卫远志端起酒杯,李天风举杯响应,酒杯碰出响声,就像是胜利的击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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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家,府中不论是族人还是下人,今日自午后起,都有些谨慎,走路说话都不敢太过大声。
北边雨燕州的事情传来,说得都像是要亡国了一般,但凡有那么点脑子都知道,长房大小姐和建宁侯的婚事多半得推迟了。
对之前吃够了朝中无人之苦的秦家而言,这等绝对大事推迟了,秦家掌权的能有几个心情好的。
更别提早已对建宁侯情根深种的大小姐本人了,这要是一个没注意,都得吃挂落。
但若是他们知道事实,那可能就会感慨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长房院中,宽大的房中点起了仿如白昼的灯火。
秦璃坐在桌前,手边摆着大算盘,手中握着细毫笔,周边围了一圈账房先生,都在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
从一旁厚厚的纸稿来看,显然已经这般工作了好久了。
军需之事,说来简单:
你打报告,我批条子。
但眼下朝廷四方叛乱,既大损了入账,又有海量军费支出,户部早已是捉襟见肘。
如今更是要在最短时间内凑齐这么多的军粮和物资,只能依靠商路遍布天下,同时又有海量资财的秦家帮忙了。
秦璃坐在此间,居中调度,就是要想办法调运沿途各州郡物资,保障大军用度。
只见她神色肃然,眉目之间虽然依旧可见美丽,却也有威严渐露。
下方的一帮账房先生起初还不以为然,只当是配合大小姐罢了,但在见识了秦璃条理分明的任务分配,自己因为粗心的一些小小失误都一一被秦璃抓了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一顿斥责之后,众人都老实了。
看着上方那个美丽大方又不失威严的女子,众人终于明白了老家主为什么会将秦家的未来押在她的身上。
忙活了一阵,秦璃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满意地看着面前的纸,吹干了墨汁,沙哑着开口道:“如此,应该就足够了。”
“阿璃,忙完了?”
秦老家主坐着轮椅,盖着薄毯,笑着出现在门口。
一帮账房先生都齐齐起身问候,秦璃也迎出来,主动从老仆手中接过轮椅,将秦老家主推到桌前,“爷爷您过目,看看有无纰漏。”
秦老家主笑着接过,装模作样地看了一眼,不住颔首,“我家阿璃今后也定是个贤内助啊!”
被自己长辈这般当面调侃,秦璃也忍不住脸一红。
“你也坐得久了,推爷爷去一道透透气吧。”
秦璃推着轮椅,带着秦老家主来到一处水榭中,四周视野开阔,也不担心有人暗中偷听或窥视。
“难受吗?”秦老家主呵呵笑着问道。
“还好。”
“世人皆慕权贵好,却不知权贵亦有权贵之重。你嫁给了他,注定未来会有许多这样的事情,心里要看得开。”
“嗯。”听见这个嫁字,秦璃脸上刚散的红晕又聚了起来,“爷爷放心,阿璃记得。”
“你一向是懂事的,无需爷爷多说。”秦老家主欣慰地笑着,“没事出去走动走动,不妨事,不必一直呆在家里。”
秦璃自然听得懂爷爷在说啥,轻声道:“他现在肯定事情多,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秦老家主扭头看了一眼自家孙女,“说起来,此番事大,你不担心吗?”
秦璃摇了摇头,“阿璃只需做好自己的事情,其余的,相信朝廷和中枢自有安排。”
秦老家主点了点头,“你看看你,比起你那个不成器的父亲,不知道通透了多少。那么大的人了,今日也不知道在府上帮帮忙,一整日就出去跟他那些同样不成器的狐朋狗友心忧国事,一帮废物凑在一块,能谈出个什么!”
说到自己的父亲,秦璃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正说着,一阵脚步声传来,“父亲!父亲!”
秦家家主快步走来,一看女儿也在,朝秦璃点了点头,然后激动道:“父亲!无当军和泽州那边来信,北梁那边居然真的有使团来了!”
秦老家主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呢?”
“啊?没然后了啊,高阳那孩子,真乃神人也!居然被他猜准了!我们今日还在讨论,北梁到底打的什么盘算呢,这下好了,使团一来,大家都不用争了!”
秦老家主瘪了瘪嘴,“你们那帮胸无点墨的人能争出个什么来,好了好了,下去吧。”
看着父亲被数落,秦璃轻声道:“爷爷,父亲也是担心咱们家的事情嘛。”
“行行行,阿璃说得对。”老爷子语气缓和下来,“行了,你打探消息辛苦了,这么晚了早点歇着吧。”
秦家家主还得靠自己女儿说好话才能从老爹那儿得到点好脸色,但习以为常之下也不觉得憋屈,最关键的是,那翻了天的大事被证明了只是虚惊一场,还是自己准女婿厉害啊,想到这些,美滋滋地就退下去了。
明日跟朋友们好生显摆一下去!
待他离开,秦老家主望着眼前的灯火,感慨道:“阿璃啊,你是嫁了个好夫婿啊!”
“哎呀,还没嫁呢!”
“呵呵,迟早的嘛!这小子,有点本事,也难怪能享齐人之福。”
“不理你了!”
秦璃羞得跺脚离去,秦老家主哈哈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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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距离京师三百余里开外的长平县,一处驿站。
北梁镇南王世子薛文律坐在房中,默默地看着随从搜集的各类情报和南朝风土人情信息。
亲随端着一碗热汤进来,“世子,夜深了,喝点暖和的吧。”
薛文律淡淡嗯了一声,手上却没动作。
亲随将东西放下,笑着吹捧道:“世子才华绝世,却还能如此刻苦用功,让这天下其余人可怎么过哦!”
薛文律语气平静,“欲建非常之功,自当历非常之苦。”
话音刚落,窗外陡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马蹄声如同投入静水之中的石头,瞬间让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驿站骚动了起来。
楼下是严阵以待的随行护卫,薛文律负手站在窗边,看着那支骑兵渐渐在夜色中露出轮廓,眉头旋即一皱。
队形齐整的骑兵冲到了驿站之前,整齐地停住,如同武林高手手中收放自如的长枪,数百人的队伍,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一个骑兵轻扯缰绳,脱离队伍,敲了敲门,“驿丞何在?”
驿丞听见这动静,知道来的不是贼匪,心头长出一口气,快步命人打开了院门,他颠颠地朝前迎去,不曾想面前陡然响起了齐刷刷的拔刀声。
吓得他魂飞魄散地倒退,身后却又同样响起一阵阵势弱了许多的拔刀声。
站在院门前的军士眯着眼,眼中映着刀光,刀光映着寒月,“北梁人?”
北梁武士同样面色凝重,认出来了对面的正是他们北梁铁骑的梦魇,大夏无当军。
驿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军爷,军爷,这是误会,他们是北梁使团,去中京出使的,小吏看过文书无误!”
军士扫了对面众人一眼,默默等了一瞬,自家队伍中并没传来新的命令,便收起了刀。
身后熟练而整齐的收刀入鞘声像是给北梁人的一声冷峻的警告。
“劳烦驿丞准备些开水,与我等稍作补给。”
“军爷,可需要吃食,小吏也一并准备了,您放心,一定安全。”
军士摇头,“我们人多,不劳烦了。”
原本的休息之所满了,行程被打乱,但赶了一天路的无当军没有丝毫抱怨,直接到了路对面下马等候。
几个军士前去驿站之中,盯着整个烧水的过程,以防北梁人趁机生事。
驿站里,所有的大锅都洗净了,烧着水,而三个北梁人却朝着无当军的队伍走了过来。
他们远远站定,似乎也不敢走进无当军刀枪笼罩的范围之内,朗声道:“敢问姜将军可在?镇南王世子邀您一叙。”
无当军众人神色微微一肃,北梁镇南王世子薛文律,大名鼎鼎的北梁四骏之一,居然就在这小小的驿站之中。
队伍之中,坐在一块石头上闭目养神的姜玉虎眼皮都没睁,带着浓浓的蔑视,“他觉得他有资格让本公子去见他?滚!”
无当军众人悄然昂首挺胸,区区一个北梁世子算个球,我家公子都不带搭理他的!
三个北梁人面上青红一片,拱了拱手,灰溜溜地离开。
强者在什么时候,都是受人尊敬的,尤其是在北梁这种地方,对这位压得他们北梁边军都喘不过气的南朝小军神,充满了敬意,或者至少是畏惧。
三人刚走不到片刻,薛文律便亲自走了过来。
在队伍之前站定,长身一礼,“在下薛文律,见过姜将军。”
队伍自动让开道路,姜玉虎身形不动,只是缓缓睁开眼,“有事?”
“道左相逢,久仰姜将军威名,还望不吝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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